厢房。 薛婷书问:“你们是怎么见面的?” “也不能算见面,”尤白嫣顿了顿,“我说过山上的风很大,我的绣帕被风吹跑了,便携同丫鬟一起去找。” “这么话本?” 尤白嫣笑了笑。 绣帕被吹进后山,她隔着远处见到有外人的身影,便停了下来。 庙后山的一棵高树下立着一个年轻儿郎,他衣着朴素,但身材挺拔,看起来格外明朗且有精神。 他正闭着眼,合拢掌心,向这颗树念叨着什么。 尤白嫣依稀听到了几句,他同别的学子所求不太相同,求的不是学业而是家母健康,国母安泰。这让她不禁多注意了几分。 身旁的丫鬟忍不住探头:“这人好生奇怪,怎么不去上香在铜像老爷跟前求?就是在这儿,好赖也买个香囊挂上才是啊。” 丫鬟的话似乎被听到了,青年人转过身,见是两位女子便行了一礼,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囊中羞涩,既上不起香,也买不起祈愿的香囊。 “我想着,这古树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立在此处,听了千万人的祈福,受过千万人的愿力,在寺庙后也算沾了几缕香火,当是有灵的。对树祈愿和对铜祈愿,都是一样。” “好有意思的论断,你的绣帕是被他捡到了吗?” “不是,它被风不知吹到哪儿,我到了后山转了一圈没见到便回去了。只遥遥见了人一面,说了几句话。” “后山太大,山风难测。那绣帕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便丢了。” “只是我没想到,在得知我是出来找东西但没找到后,他便帮我在后山找了三天。在我下山的时候,帕子又重新回到了我手上。” “姑娘丢的可是这一条,上边有颗小松?”将东西送到后,他便没再说什么,笑了笑转头走了。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会如此帮忙。 赤子之心如此,让她忍不住侧目。此后,她便记住了这个不明姓氏的年轻人。 “等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那一年,薛家也把你送入了学堂。” 第一年见面,第二年她才知道他的名字,孟青松。 孟青松…… 她在舌尖反复念了几次,恍若真的有一棵苍翠欲滴的大树扎进了她脑海里。 他依然还是那个求国求家的少年,只是今年他身上穿上了新校的制服,也买了香入了堂。他依然还是会去后山的青树下闭目祈愿。穿着制服的身形在大树下显得更加挺拔了些。 尤白嫣远远地望着。 她敏锐地察觉,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毫无缘由地…… 少女怀春这样的事情,她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过去,也只在学堂空闲的时候偷偷瞧过几眼,尽是些声名不显甚至没有署名的闺阁藏诗而已,她笑笑便也翻过去了。但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才明白各中滋味实难一笑而过。 但无论如何,当她身临其中为他做些什么事情的时候,她从不觉得酸苦,只有满心欢喜。 他祈愿国泰民安,她便为他祈愿身体安康、学道顺逐。 点亮明灯的时候,明黄的星点焰火跳在大红色灯柱上,融入千千万万星星点点的愿景映入她的眼眸。 再等下山时,她将那张绣帕交予了他。 绣帕还是原来那一条,只是她悄悄地、小小地,在松树边上绣了只白色的小燕…… 梁有志迷蒙地睁开眼,一块布角占据了他一半的视线。 视线缓缓聚焦,他迷茫地看着一角,这是……绣帕? 正想着伸手去扒拉,另一只手从上方醒来,揪住帕角向上拉扯,将这块布从土里挖了出去。 没了遮挡,视野里出现新的人影。“……乔洛?” “醒了?” “抱歉,因为左右没有位置,就把你放在了地上。” 虽然嘴上说着抱歉,但金发少年的脸上可没什么实在的歉意。 ……地上? “哦,这里好像还是乱葬岗……”乔洛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没有让你挨到‘他们’……” 乱、乱葬岗?! 后面的话梁有志没再听到,触及那双清湛的蓝眼,他一个机灵顿时清醒了过来,当即从地上跳了起来。 “什么乱葬岗!怎么到乱葬岗了?” 他定眼一看,四周一片黄土黑泥,一排人为挖的沟渠,连土都没翻匀称,依稀能看到几个没埋全的残肢和褴褛的一角,还有,还有…… “呕——” 梁有志当即背过身,捂住嘴鼻,反胃地勾起身体。 等他缓过来,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了,我晕倒前是不是……” 记忆已经模糊了,他想不起发生了,只觉得后脖颈一痛,他就失去了意识。转头见乔洛还完好无损站在这儿,身后不远,多了一个身材苗条穿着军服的女人。 不等他细问,那女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炸得他两耳嗡嗡作响,“这里就是孟青松的埋骨地了。” 漂亮的女人见他表情空白,眼中划过不符她温婉面庞的情绪,勾起一边嘴角:“当了青军的间谍被发现,关起来严刑拷打,身上都没一处好的,在外还要被自己的同学好友辱骂,背负一生骂名,这英雄当的,可真是可怜呐……” “你……你说什么?”梁有志声音发抖。 “你说什么!”他突然激动起来,猛得向玉衡冲了过去。 乔洛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两人,玉衡明知道这样说会刺激到人,但还是直接说了。 他看了玉衡一眼,既没有阻止梁有志到找死行为,反而退后半步了,给足了他发疯的空间,让他直线冲了过去。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你这个叛国贼!”瘦小的书生不知哪来的勇气,无视抵在胸口的枪,揪住玉衡的衣领,怒张着双眼质问。 他的眼睛发红,眼眶不自觉湿润了,因为激动的情绪而颤抖。 玉衡的脸上依然带笑,笑得格外包容,“你的好朋友,孟青松,死了。” 她一字一顿慢慢地说给眼前的年轻人听。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在黑牢里被人折磨得快要发疯,求着我帮帮他。” “你杀死了他!” “怎么能说是‘杀死’呢,我是在帮他解脱。” “……”梁有志死死盯着玉衡,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东西。他粗喘着气,终于还是闭上了眼,两滴热泪从他眼角滑落。 许久,他松开了手,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微弱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从他唇缝里挤出:“谢谢……” 玉衡淡然地笑道:“不客气。” 她抬手拂过被揪皱的衣领,没有整理,转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