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之后,宋双榕才忽然懂了,李聿是在继续试图挽留他。 环顾四周,李聿的身后就是书房,门还开着,宋双榕想了想,对李聿说:“我今天撕了一页你的稿纸。” 似乎是没反应过来,李聿发出一声疑问。 “早上有一个出品人打电话,说对我的剧本感兴趣,想要商谈合作,”宋双榕解释,“他的公司也在鲤城,约了下周见面,但我还有几段剧情要补充,所以想提早回去几天,找一找灵感。”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那张折叠的稿纸,递给李聿。 李聿接过去,拿在手里,却没有低头看,而是问宋双榕:“什么剧本?” “一个关于鲤城的故事。”宋双榕简单地讲了故事梗概,李聿没有打断他,也没有露出不耐的神情,甚至在宋双榕停下后,追问“然后呢”。 见他似乎真的感兴趣,宋双榕便从认识的小说作者讲起,讲他读到原作的那天是如何振奋,“你知道吗,我们两个的家还在一条街上,她写的哪条街,哪棵树,我一下就认出来了。” “是吗,”李聿听他讲完后,简单地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原本热络的氛围,好像忽然就安静了,宋双榕停了停,看着李聿的眼睛,说:“我买了明天的机票,所以只能留一晚。” 他也说不清,中午订票的时候,是出于什么心理,明明已经完全知晓了李聿的心意,却还是下决心隔天就离开,只不过这次不是逃避,更像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尽快结束工作,至于工作完成后要干什么,他还没有去想。 李聿没有就宋双榕的安排发表意见,只说:“我明天送你吧。” “不用了,”宋双榕说,“你还要值班吧。” “可以和杜牧林换,他今年也在,”李聿坚持:“我送你。” 宋双榕最后说了好。 其实他想提早回鲤城还有一部分原因,小说原作中,有几段鲤城当地的春节习俗描写,春节期间,他可以先回去取一部分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聿今天似乎对鲤城格外感兴趣,因此宋双榕试探着开口,向他介绍了当地的一些祈福活动,其中他最喜欢的是“游神”,人们身披红花,盛装出席,扛着供奉的神像,绕街巡游。 这是春节期间最热闹的时刻,宋双榕小的时候,总跟着队伍游街串巷,从早到晚。 “听说这样就能有一整年的好运。”他说。 这一次,李聿没有评价宋双榕“迷信”,而是问:“有了吗?” 宋双榕摇头,不欲多说,转移话题道:“小说里也写了‘游神’的场景。” “所以我觉得我和作者很投缘,”他猜测,“说不定我们小时候还见过。” 李聿又问了一遍“是吗”,宋双榕说是,李聿不说话了,直到宋双榕准备去取剧本,李聿才像是随意提起一般,说:“我还没去过你家。” 起身到一半,宋双榕又坐回去,不确定地问:“你说鲤城?” “嗯,”李聿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停顿了一下,又解释:“我没怎么出游过。” 在宋双榕的想像中,李聿应该是那种从小就和父母四处游玩,因成绩优异,暑假还要出国参加夏令营的小孩,会在每一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前,留下一张面无表情的照片,也许会被迫举起剪刀手,但一定还是不笑。 也许是他诧异的表情太明显,李聿对他说:“除了经常比赛和出差的城市,我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这次轮到宋双榕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童年过得压抑又暗淡,上大学之前,甚至没有出过省,小时候,在他的印象中,连北华市都是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过他从不觉得有什么。可当李聿平淡地说出他没有去过其他地方时,宋双榕却感到心软。 他总希望,李聿永远是骄傲的,人生没有缺憾的,虽然可能李聿自己都并不在意。 于是当李聿询问宋双榕“我能不能去找你”时,他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那我明天先去送你,”李聿当即安排道,“再看一下后面的机票。” 宋双榕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看向李聿,犹豫了一秒,问:“你不用去研究所吗?” “这周值班要去,”李聿说,“下周就可以请年假了。” 太阳渐渐落下去,室内变得昏暗,像是影片中遍布噪点的一幕,宋双榕恍惚地说了“哦”和“好”,然后李聿打开了灯,该吃晚饭了。 晚饭后,宋双榕没有让李聿陪同,独自回宿舍拿剧本,又简单地理了几件衣服,装在包里。 再次站在李聿家门口时,他抬手敲了一下门,然后才想到他有钥匙,但手没有放下去,又敲了第二下,李聿把门打开了,站在门里,说“你回来了”。 那一瞬间,宋双榕忽然明白了,中午的时候,为什么李聿明明有钥匙,却还要坚持按门铃。 因为有钥匙代表有家可回,按门铃则是希望家里有人在等。 睡前,宋双榕在客厅整行李,李聿洗漱完走过来看,从摊开的行李箱中,弯腰捡出他胡乱塞进去的外套,拿在手里两三下就叠好了,又码在箱子一角。 宋双榕坐在地毯上,忍不住仰头看他,察觉到他的视线,李聿低头和他对视,问:“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叠衣服了。”宋双榕说。 李聿的动作顿了一下,含糊地说“没有”,又拿起另一件衣服叠了起来。 有他的帮助,宋双榕收拾行李的速度快了一倍,洗完澡,他站在镜子前,磨蹭地吹头发。 他其实并不喜欢吹头发,总觉得风筒的声音太吵,但每一次不吹头发,被李聿发现后,总免不了几句说教,也会被押回来重新吹。 有时李聿会在宋双榕的请求之下,接过吹风机帮他吹,宋双榕就马上没有怨言了。 相较前一晚,和醉酒的李聿同睡一张床,此刻宋双榕的内心更为挣扎,连风筒的噪音都不觉得大了。 他也知道,他和李聿接了吻,又答应留宿,就不该再有这般踌躇的情绪,但或许是今天一天发生的一切都太顺利,顺利到令他出于本能地感到忧患,说到底,他还是怕和李聿重蹈覆辙,最后连曾经的美好回忆都消磨掉。 宋双榕关了吹风机,站在镜子前,想自己先回鲤城,和李聿短暂地分开也不是坏事,至少,两个人可以暂时拉开物理上的距离,稍作冷静,不至于再次陷入高烧般的热恋中,因而忽略种种问题。 可能是见他太久没出来,李聿到洗漱间找,问宋双榕:“洗好了吗?” “嗯。”宋双榕点头。 他放下吹风机,走到李聿面前的时候,李聿自然地抬起手,手指穿进他的发间摸了摸,像是在确认头发真的吹干了,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