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被吵醒的样子。他靠在床头,双颊透出不自然的红,圆圆的杏眼里藏着几分亢奋。 “怎么还不睡?”宋以桥问。 “今天我办成了一件好事,想趁热打铁把书面材料写完。”沈贴贴乖乖告知,“还喝了一点酒。” “喝醉了?” “才没有。” 宋以桥光是看到沈贴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面部肌肉放松下来,再也支撑不住笑容。 沈贴贴盯了一会儿宋以桥,收敛喜色,唤:“宋以桥。” “嗯?” 沈贴贴摸了摸屏幕里的宋以桥的额头,很轻地问:“你怎么啦?” 宋以桥想说“没什么”,但他说不出来。 “你怎么啦?”沈贴贴又问了一遍。 宋以桥张口,漏出一丝气音。 他的身体仿佛裂开一条缝,积郁多年的情绪如沸水般躁动起来,争先恐后地涌向出口。可是要说的话那么多,喉管又这么细。 “我可能……”宋以桥一点一点把话挤出来,“我可能做得不是很好。” “你很好啊。”沈贴贴把抵在腰后的小猫玩偶抓出来,顺手抱到胸前,“今天我还跟我同事推荐你,他只听了一首歌就变成了你的粉丝。” 沈贴贴抓着玩偶的手朝宋以桥挥挥,宋以桥配合地轻笑。 他避开摄像头,用手指轻触沈贴贴的脸颊,问:“沈老师还记得做扇风琴的那天,你说过的话吗。” “我说了什么?” “你说,永远没有尽头。” “有时候我会想,”宋以桥嗓音低哑,似乎这句话已经在他心里重复千百次,“如果有人能走到最远的地方,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宋以桥漫着浅浅的笑意,但沈贴贴觉得他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疲惫。 “我头顶悬着一把我永远都够不到的标尺。”宋以桥说。 不是的。沈贴贴摇头,想告诉宋以桥人的优劣不是一张排列整齐的表格,根本没有永远的第一名,也没有所谓最完美的人。 宋以桥注意到沈贴贴的动作,像反过来安慰他那样说:“我都明白的。” 沈贴贴倏地将手攥紧,指尖陷进玩偶,心里很闷,窝着一把温吞的火。他知道了,宋以桥是什么都懂的,他只是不喜欢自己。 那团火烧得沈贴贴鼻子发酸,他急促地喘了一声,为宋以桥难过,也为生怕别人说宋以桥一句不好的自己难过。 棉花顶着沈贴贴的手心,他回过神来,松开手,看见玩偶被压成扁扁的一条。 沈贴贴忽然就不生气了,他只想让宋以桥开心。 “我读大二的时候,成绩很差。因为我选了很多数学系以外的课。” 沈贴贴不是宋以桥,说不出漂亮的体恤话,只好回顾自己枯燥无味的过去。 宋以桥不知道沈贴贴为什么说这个,但他听得很认真。 “我不太擅长写那种……人文社科的论文。因为数学考试只有正确和错误,得分点非常明确,甚至考完试自己算算都能知道分数。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优秀,为什么这个观点在他这里能得高分,在另一个人那里又行不通。这让我非常不安。” 沈贴贴的神情透着一股疏离的迷惘,这让宋以桥生出些许自责。 “虽然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但大家似乎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哪个更好,哪个更坏。所以我认为,这可能是经验所致,又或是个人偏好。 “我小学之后就没有弹过琴了,五线谱看得很慢,到现在只会用右手弹《小星星变奏曲》。但是宋以桥……” 沈贴贴有点不敢了,越说越轻,仿佛剩下要说的每个字都挂着铃铛,要将他似懂非懂的心思宣之于口。 宋以桥预感到什么,满心满眼全是沈贴贴开合的双唇。 “宋以桥,我很喜欢你,没有人比你更好了。”沈贴贴说。 他怕自己笨嘴拙舌,词不达意,便紧接着重复:“我很喜欢你的,我希望所有人都喜欢你。” 宋以桥抬手捂了捂眼睛,深而长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和滚烫的体温相互冲撞,滋啦一响,升腾起迷朦的水雾。 他宁愿自己愚钝一点,不要把沈贴贴的话听得那么明白。 “你开心一点了吗?”沈贴贴的脸几乎贴到屏幕前。 宋以桥也凑近手机,用口型说:“谢谢。” 沈贴贴看懂了,耍宝似的举起玩偶的一只手,捏着嗓子说:“不客气,还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宋以桥不舍得拒绝沈贴贴,思考了一个眨眼的时间,波澜起伏的情绪便重新安静下来。 “那……”他清了清嗓子,眼眶还印着点红,信口道,“那能麻烦沈老师帮我把扇风琴寄来吗?” 玩偶上方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啊。” 第22章 自由的 客厅中央立了一个大大的箱子,地上散落着剪刀和胶带。 沈贴贴从储物间走出来,怀里抱着一大卷气泡膜,蹲在地板上打包给宋以桥的快递。他非常细致,将扇风琴包了一圈又一圈,称得上密不透风。 胶带嘎吱,剪刀咔嗒,气泡膜覆上扇风琴的底座,又被拿开。 “嗯?沈贴贴……”沈贴贴坐下来,将琴举到眼前,小声念出底座上剩下的字,“宋以桥……” 宋以桥。 他刻下名字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沈贴贴”旁边会有“宋以桥”。 沈贴贴倏地起身,在客厅里踱过来踱过去。明明手机就在他眼前的沙发上,他还满房间地找个不停。 他像个被温水泡软的人,左脚绊右脚,几乎跌落回地板上。 沈贴贴给挨在一起的两个名字拍了几张照,打算习惯性地分享给穆六月,临发送时又犹豫起来。 他忽然希望秘密永远是一个秘密。 要不还是算了吧。沈贴贴这么想着,怀揣一点点愧疚,按下“取消”。 心跳砰砰横冲直撞,沈贴贴蒙着眼睛兜兜转转,又跳进宋以桥的对话框。 沈贴贴:[图片] 沈贴贴:你看! 光是给宋以桥发消息就足以熨平沈贴贴跃动的神经。他舒展双腿,脑袋很轻地歪到沙发上,脸颊蹭了蹭垂下的羊毛毯,闭上眼睛等了半分钟。 宋以桥像一个黑盒子,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到他的消息,但他总是会回的。于是那些漫长的、惦记着的或遗忘的时间,都显得不那么寂寞了。 宋以桥没有回消息。 沈贴贴把脑袋支棱起来,丢开手机,给底座包上厚厚的一层气泡纸,将裹好的扇风琴放进一个小箱子里,又给小箱子围了一圈塑料。 剩下的气泡纸被用完了。 沈贴贴跟套娃似的,把小箱子塞进准备好的大箱子里。 他踢了踢大箱子,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