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广播忽然停止,几秒后,插播起生日快乐歌。与此同时,快餐店尽头的那桌爆发出响亮的欢呼鼓掌声。 “是我不好,让大家担心了,对不起。”安迪亚垂着眼睛,客观无情地剖析自己,“我太任性,或许这也算是一场撒娇,或者小小的报复?我只不过仗着大家关心我罢了。” 沈贴贴的心坍塌下来,他觉得安迪亚是在任性,但也不那么任性。他低声问:“发生什么了吗?” “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没用,所以想从日常生活中逃走。”她很瘦,脸上长着一种固执的寂寞,像生日蛋糕上因为不可食用而显得碍事的装饰品。 “怎么会……” 安迪亚打断沈贴贴,继续说:“我申请本科的时候,同时拿到了C校和维纳斯两个offer。中介说文理学院更有利于拓展人脉,我父母心动了,所以我最后来了维纳斯。文理学院很贵,我入学时没有申请到优秀奖学金。” “这并不代表你不够好。”沈贴贴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着急反驳,“这也跟专业和生源地区有关系……” 安迪亚注视着沈贴贴认真辩驳的模样,笑了一下,突兀地插嘴:“Hughug,你知道为什么我只接了你的电话吗?” 沈贴贴息声,身体前倾,等她揭晓答案。 “因为你说过……你说,‘你还挺适合学数学的’。”安迪亚没有绷住,表情垮掉,眼里迅速聚集起水汽。 她见沈贴贴想给她递纸巾,摆了摆手,慌乱地喝一口茶,连同没流出来的眼泪一起咽下去。 “谢谢,”安迪亚吸了吸鼻子,堪堪维持体面,“谢谢你让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没用。” 新客人到来,快餐店的门开了又合,欢快的旋律再次响起。入口处发生些许骚动。 “这两年生意不好做,我们家亏了不少钱,供我上学也挺不容易的。所以不管是择校还是转专业,我都听他们的。”安迪亚淡淡地陈述,“但我也会想,我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我以后还能不能做我想做的事情呢。” “你怪他们吗?”沈贴贴问。 “我怪我自己。为什么不能参加竞赛拿奖金,或者直接进到能赚钱的研究项目组,一边工作一边供自己读书。”安迪亚摇摇头,焦虑地搓着纸巾一角,“哦对,学校对学生的工作时长是有限制的。” 她积攒好些许力气,抬头,佯装轻松地对沈贴贴说:“或者像你这样,学术成果多到本科毕业直接读博士,想来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安迪亚两手撑住椅子两侧,慢慢来回摇摆着上半身,轻飘飘的,流露出一种属于她这种年纪的的无力。 她是一只被风刮着跑的风筝,身在高空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明白,自己的挫折与那些扎根于黑泥中的、普世的苦难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甚至连同她本人的存在都变得渺小而毫无意义起来。 那一瞬,沈贴贴仿佛从她身上看见了两个熟悉的影子,眨眼间,又觉得不像。 安迪亚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她没有穆六月那么坚定,相信自己帮家里还清70亿债务后还能重新开始;她也没有宋以桥那样的才能和机会,可以依靠琐碎的活计勉强养活自己。 不管是穆六月还是宋以桥,沈贴贴都无法回溯时间,在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手拉他们一把。 不能再原地踏步了。沈贴贴心说。 于是,情不自禁地,他朝安迪亚的方向抬了抬手。 林果坐在酒店的窗户边刷手机。 她划走一条短视频,APP根据定位给她推了一条信息流广告。林果眼睛登时亮了,巴巴地朝窗外张望,发现雪已经停了。 这可把林果乐坏了,她打开手机地图搜了一下,欢天喜地地往酒店外面跑。 她对儿童套餐里附赠的玩具势在必得。 街上人烟稀少,路旁的车几天没动,整个被积雪埋没。零零落落的白色小山坡中,一辆颜色鲜艳的复古汽车显得格外招眼。 三厢车,主色选了落日橙,顶部和外后视镜是蓝绿色的。两个前照灯圆圆的,像托马斯小火车的眼睛。 林果被吸引着穿过马路,绕着车走了两圈。她心想窗玻璃应该贴了防窥膜,从外面看是黑的。 车熄了火很安静。她看腻了,拍了张照,临走前瞥了眼车窗,发现自己的妆容好像有点不对劲。 林果撅了撅嘴,俯身,就着车窗里的倒影,把眼头翘起的假睫毛摁回去。 “轰”的点火声,车启动了。 林果吓得倒退一步,大喊“卧槽!”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宋以桥那张挂着嘲讽假笑的脸。 第40章 儿童套餐与玩具尺 林果横在车后座上,苦着一张脸看Linkedin上的简历,嘴里嘀嘀咕咕抱怨:“我天哪,别人公司到底哪儿招到的音乐顾问啊!” “你什么时候走?”宋以桥赶人。 “我不走,我想见沈老师。” 宋以桥挺无语,偏头看向窗外的快餐店。 那家店与宋以桥记忆中的稍有不同,看得出来装修过几次,换了招牌,店面从一层扩大成两层,气质上升了一个档次。 “这是你新买的车啊?”林果扒着车窗感叹,“你已经能开车了呀,真好。” 宋以桥挑了挑眉:“你这两年回国没少坐过我车吧?” “我就是替你回忆一下过去。”林果瘪嘴,“诶,你那时候跟你爸妈断了联系,没钱租房子,是不是就来这家店帮我做过伴奏啊?” “嗯。” 林果默了默,表情难得掺上愧疚,看向后视镜里的宋以桥,小心地讲:“对不起。” 宋以桥回过半个头,问:“什么?” “我当时不该怂恿你用那张卡的……” “哪……”宋以桥顿时领会到林果的意思,改口,“跟你没关系。” 宋以桥读本科的时候,他父母没有给他现金,只给了他一张不限额度的信用卡副卡。他花的每一笔钱都会被发送到他父亲的手机上,如果明细不够详细,他稍后便会接到一通电话。 那时候的宋以桥不管走到哪里,身边有没有人,都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监视他。 年轻的林果也跟现在不一样,身上有一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的嚣张。她得知这件事后当场拍桌,煽动:“你就花,使劲花,管他呢!” 于是,二十出头的宋以桥怀着报复的心思,度过了一段骄奢淫逸、花天酒地的时光。 可日子不能总这么过下去。 “人混了就会变得麻木。”往事太遥远了,宋以桥提起来根本不痛不痒,“对创作者来说,心麻了还不如死了。” 林果试图快点揭过这段,眼珠子骨碌一转,忽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