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谢行野整个人顿在了门口,直到身后太监小心翼翼问他可有异样、想上来查看时,他才‘唰‘得一声关上了门。 他大步走向桌旁,只觉得心脏饱涨,那股莫名的情绪随时都要溢出来,令他几乎有些无法控制。 炭火烧灼的劈啪声像极了雪落之声,就像是小时候每一次的冬天,天地间一片混沌,所有人都仿佛是戴着人.皮面具的厉鬼,冲他张牙舞爪的笑,轻蔑的眼神、混乱的暴力、毫不掩饰的恶。 谢行野就是在这其中长大的,他不怕鬼,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比那个女鬼可怕多了。 热牛奶还带着几乎适宜的温度,一口气喝下去,温暖的香甜便在胸口炸开。 他面无表情,缓缓坐在了龙椅上。因为从来不知道开心该如何表达,只好让自己不做任何反应,任由情绪在胸中流淌、扩散,从胃部转入四肢百骸,将他每一寸肌肤骨骼全数穿透。 很奇妙。 他不怕女鬼出现,也不愿意女鬼消失。 第22章 在房中静坐了半天,谢行野才淡淡勾了勾唇,“吾与厉鬼,又有何异。” 原来,他们是同类。 棠宁一连消失了一个多月。 在此期间,谢行野惯例每晚不睡、偏头疼也愈演愈烈。整个人却很淡然,甚至比平时还要温和不少,十几天内都没杀过人。 只是他不肯批阅奏章,任由它们堆成了一座小山。 偶尔看着那座小山,谢行野还会冷笑一声,像是在自语,“自作自受。” 棠宁其实爱偷懒得很,帮他挑奏章也就是一开始比较感兴趣,之后就仿佛是在例行完成任务一般,任务堆得多了会哀嚎,做久了也会发脾气,并且屡次胆敢对他语出不敬。 这次拖延了这么久,谢行野几乎能想象到她不耐烦,又不得不说服自己要去做的模样。 楚国的元宵之后,年味便一天比一天更重了。 宫里平日里深居简出的太妃,每年春节之前可以招家人入宫觐见,今年太妃的兄媳带进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宫人许久没在宫里见过小孩,喜欢的紧,便把他抱了出来宫殿外玩了起来,逗得她手舞足蹈的笑。 宫人们也跟着笑作一团,忽而见着了一个远处一个黑压压的衣角,慌忙收了声,一连串跪服下去。 小团子看得更好玩,仰着头笑了两声。 谢行野身后没带着人,表情是惯有的阴沉,见了这群人连都看不看,径直略过。 经过身边时,那小孩却不知天高地厚抓住了他的衣角,话有些吐不清楚,软软糯糯说道,“……兔子,好看。” 说的是谢行野腰间挂着的玉牌,这是内务府负责的装饰物,大概是最近胆子肥了,兔年又近,给他换成了玉兔模样的吊坠。 小孩说着说着还想伸手去拿,这一动作几乎把宫女们吓死,那头发花白的太妃身边大宫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赔着笑要把小孩抱走,口里告罪,“陛下息怒,这是侯府家的小幺儿,平日里……” 谢行野却是不耐烦,随意抬手挥了挥,制止了她继续的动作。 随后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他抬手解了腰间的玉坠,伸手递给了那小女孩,甚至微微弯下了腰,“给你。” 其余宫人看得心惊,却也微微高兴。 看来煞神戾君面对小孩子,也会是有如此心软。 小女孩更是开心,忙不迭伸手去抓,谢行野却皱眉避了一下。 他目光斜了下,移到小女孩左手紧抱着的玩具,“这个给我。” 她手里抱着的是个喜气洋洋的红色小兔子,做得很用心,毛茸茸地招人喜欢。 小女孩迟疑抱紧了玩具,还没想好换没换,谢行野便强买强卖似的伸手捞过去,随后把玉坠抛给身旁的宫女,步伐轻快地走远了。 莫名被抢的小女孩:“……” 她‘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棠宁的世界,也几乎入了冬。 陪着李筱筱弄完葬礼的事情,她身心疲累,回家之后先是洗了个澡,出来时见到床头上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兔子? 那是个手工缝制的玩偶,内里似乎填充了棉花,外表是用绒布做成,漆黑的小眼珠子摸起来像是玉。整个兔子看上去憨态可掬,让人爱不释手。 棠宁大为惊奇,拿在手里玩了一会儿,又没忍住哈哈笑出了声。 难以想象,谢行野会找到这种玩具,再认真地烧给她。 不知道他烧东西的时候,会不会默念她的名字。 即使两天没合眼了,棠宁还是登上游戏看了眼。 没想到游戏里正是深更半夜,天空边缘悬挂着几颗黯淡的星,宫中灯火大亮,今天居然是小年夜。 谢行野惯常不参加这些礼仪性的活动,连续好几年,别人过年的时候,他都宛若一个孤独症患者,早早回寝殿中。 有一年还在过年的那天打死一个想爬床的宫女,闹得大过年的,整个宫里也都不太平。 棠宁一路略过那些喜气洋洋的欢声笑语,先去谢行野寝殿中看了看,守门的两个小宫女正小声商议着,“小年夜,大伙儿都在吃饭呢,单咱们两个当差,没意思。” “陛下总有一个多月没回来,平日里都歇在御书房里,就算回来了,他也从来不过问宫人的小事。” “就是就是,除非冒犯了陛下,不然他一般不与我们奴婢计较什么。” 说着说着,两人悄悄地就没影了。 谢行野不在房间里,棠宁却还是穿墙进去看了看,透过窗户缝里隐约的明亮灯火,她扫视了一圈这空荡荡的房间,莫名觉得有些冷气。 这冷气若有似无,不在于天气与温度,而是仿佛能在不经意间钻入人的心肺,是一种长年累月的孤寂造就的氛围。 刚准备去书房找人,棠宁眼尾处却忽而瞄到了床头处一片淡蓝的颜色。 ……有点眼熟。 她走过去看了眼,确定了。 被谢行野的桃木剑捅死那天,她花钱买的玩具。 居然留到了现在么。 棠宁无意识地把玩着兔子,又看了看游戏里的小马玩偶,心底升腾起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 她原本只当谢行野是个游戏角色,最近几天开始有了他是一个‘人’的感觉,但直到现在,棠宁才真正理解了,这个‘人’,其实是有着复杂的七情六欲。 讨厌里夹杂着依恋,温柔里又透出了残忍。 小皇帝的成长经历太过坎坷,他本人可以说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 内务府人挨过大宫女们几次骂,这几个月几乎想破了脑袋,搜刮了全国各地的上好银炭,将御书房里烘得春意洋洋,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仿若两个世界,连墙角插在瓶子里的那支桃花也先打了几个骨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