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静静坐在她身边,直到看着她醒了,怔了怔,轻声问了一句。
“阿幺吃酒了。是我吵醒你了吗?”
九姬没回答他。
她只是突然向他怀里跳了过去。
她什么都没说,就突然跳了过去。
而钟鹤青立刻抬手,稳稳地接住了她。
他将她稳稳抱在了怀里,猫儿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笑眯了眼睛,她就在他怀里窝了下来,小鼻子嗅了嗅他怀中的味道,打了个哈欠。
似是在这怀里闻到了熟悉的、令她安心的气息,她闭起了眼睛,准备继续睡。
但没忘了撂句话给钟鹤青。
“我今晚就在你这睡了,不若不愿意,就把我扔出去好了。”
怀中的小身体团成了一团,就这样窝在他怀里,好似找到了最柔软有温暖的草垛,耳朵尖尖舒服地颤了颤。
钟鹤青的心都软成一滩水。
“好。”他轻声道。
但她却睁开了眼睛。
“好?你是准备把我扔出去了?”
她等过来,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闪着琥珀色的光。
男人将她往上抱了抱,九姬有一瞬间,还以为他是要把她整个扔出窗外去了。
可他却低头,蹭上了她的小脸。
他脸上还残留着从外面返回的凉意,而她绒绒的脸边的毛则又暖又软。
钟鹤青说不清自己在那一刻,心里到底如何作想。
他只是忍不住地将她放在心与口之间。
她还是不习惯于这种亲近,可爪子也只是紧张地抵住了他的下颌而已,没有一爪子将他挠花。
男人低头作笑,眼帘却垂了下来,掩住眸中变幻不定的情绪。
“阿幺安心睡吧,我不再蹭你便是。”
他说着,顿了一下,笑看着她,“至少等你睡了再蹭,反正那会你也反应不过来。”
九姬:?
猫儿瞪大了双眼。
男人低声笑了起来。
他已经许久都没同她开过玩笑了,九姬愣了一会。
他却将他放进了锦被里,手下顺着她的猫脑袋。
“睡吧,不扰你了。”
其实九姬已经有些不困了,他再抱她一会她也不会挠他。
但男人的心思,她总也搞不清。
她只是想到方才。
方才他突然靠近的一瞬,她还是下意识伸爪抵住了他,可却也没有一把将他推开,跳出他的怀抱去。
是不是,她其实也有些能接受他的亲近了呢?
九姬说不清楚,但酒意又上了头,被他在房中点起来的炭火一烘,她又在他的被子里睡了过去。
.......
翌日九姬醒的时候,天光早已大亮,她那凡人夫君刚在一刻钟之前离开了。
钟鹤青得到了消息,说之前萧丛雪照拂过的那位老婆婆想起一件旧事,也许很是重要,他来不及等九姬一道用早饭,就先走了。
他总还希望能说服贺兰亭自己拆除阵法,但九姬却不想磨蹭下去。
今日便是既望之日,下晌日头西落,他们就要下水了,届时少不了和贺兰亭之间斗法一场。
钟鹤青是凡人,又全然不通法术,在妖与妖的大战中处境危险,九姬没准备带着他一起去。
这会她见钟鹤青不在,便也没有多留,也离了去。
*
老婆婆家中。
钟鹤青问去(),阿婆说?[((),萧道长生前最后的日子里,您见过他一回?”
老婆婆点了点头。
“见过一会,只是我见了道长,想上去打个招呼,但道长全然没认出我来,接着就有事被人叫走了。”
“道长没认出您来?”
“彼时天寒我裹得严实,我那会是那么想的,后来却听旁人也说起,道长生前最后的日子,好像很多人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不只是我。”
......
钟鹤青揣着这话回了下榻的院子,时过午间,九姬早就离开了。
钟鹤青将被褥叠好,坐到书案前翻开了萧丛雪留下的书。
这些书籍大多都是修炼的功法册子,也有几本游记见闻,他似乎不太愿意在书上涂抹,只有很少的几处,留下了他的笔迹。
这些笔迹也只注释了练功之事而已。
钟鹤青一本本看了过去,并没有看出太多异常,只是待他看到后面的一本时,发现这本书被翻阅的痕迹颇多,书页暗沉出翘。
钟鹤青停了下来,细细看向这本书,细看之下,他发现这本书册重新装过,在中间加进了好些纸页进去。
他立刻翻看过去,只见纸张突然变得不同的这几页里,是萧丛雪笔记,详细地写下来他以身为桥,抽取眠水下的灵气渡到凡间的所有过程。
这非是事后的记载,而是预前的安排。
抽取灵气渡到凡间不是小事,事前安排好每一步,也是必要的,比如此时的眠水在快速升温,便不能在水下大动干戈,不然升温只会更快,直到沸腾爆发。
钟鹤青看到此处,心下一停。
而诸如此类的事情,萧丛雪都记得详尽,但太过于详尽,以至于钟鹤青觉得,他几乎能指导一个全然不通的人,去完成这件事。
有一处写到:
“灵气被抽出陡然泻入凡间城池,凡人和城中牲畜必有三日不安之事,需请三县的道院的道长留意。三位道长见下方注释。”
接着他在下面,将去寻找的这三县的道士名字写了下来,只写了名讳法号还不算,还描述了三人相貌如何,常带在身边的弟子又是何人,甚至写了自己与他们交情如何。
就好像是写给一个前来帮衬他的外人一般,像是一种交代。
如果他想交代,是要交代给谁呢?
钟鹤青却忽的想起来阿婆说的事。
萧道长在最后的日子里,很多人和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钟鹤青看着这份“交代”的安排,心上忽的冒出一个想法。
薛大小姐可以用眠水将记忆洗掉,九姬也曾将全部的记忆托于眠水。
而萧丛雪对眠水的了解更胜九姬他们,那么他会否也在最后的日子里,将记忆都抽了出来,投到了眠水之下?
钟鹤青翻着书册手定住了。
若真如此,他对自己孕妻并非是视而不见。
而是,完
()全记不得了。()
后面的几页里,他都一直在交代,尽可能地详细明了,只是字迹,有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得,仍有犹豫地顿了笔,导致墨迹透过了纸背洇开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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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鹤青一页页地翻了下去,一直看着那些时不时犹豫的笔迹写到了最后一页,待写到最后,他已经不再犹豫了。
钟鹤青仿佛看到那位萧道长,在昏黄的小灯下,深吸一气。
接着他用极其清晰冷静的笔迹,在这页的写下最后两行字——
眠水下灵力抽出,水将不会再继续升温至沸腾,水不翻涌而出,再不必牺牲任何一人。
此卦破矣。
他写完这最后一行字,在书案前坐了许久,直到墨迹全部晾干,才将前面所写又仔细检查一边,然后放到书案最中间。
而他则穿好衣裳,一路上边留下记号,边往眠水走去,一直走到眠水大湖边缘,他伸手摸到逐渐变温的湖水。
他闭起眼睛,将所有的记忆全部抽离而出,唤出眠水投了下去。
眠水将他的记忆带走,只给他最后的日子里留下的十足的孤独,和那份必须完成的“交代”。
......
钟鹤青倏然站了起来,拿起那本不起眼的手札旧书就往外大步而去。
孙元景连忙前来问他。
“少卿要去找主君他们吗?他们提前出发,下眠水去拆阵了。”
钟鹤青脚步一顿,脸色变了一变。
“我们也去,立刻去!”
眠水又开始快速升温了。
已经经不得任何人在里面打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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