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明显是肚子疼,说不定是吃坏了东西。你有没有办法判断一下?”他补充:“这个破地方荒村野岭的,救护车能不能到都不一定,就算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她不急救,肯定是熬不到救护车来的。” 张白南抿着唇:“但是急救也不能乱救,万一我判断失误了,救错了,更耽误她。” 周拂晓想了想:“能不能你先和120的人沟通一下?他们能帮你判断。” 张白南觉得这倒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他一咬牙冲了进去,去要教官手里的电话,一边根据120急救中心的指示一边查看她的心跳、瞳孔和疼痛部位:“她今天吃了什么?” 病人的几个室友面面相觑,脑子已经被吓懵了:“没……没吃什么呀,我们一起吃的饭……” 张白南让周拂晓把病人的嘴巴打开,伸手进去掏了一把。病人被他按压着舌根刺激了喉咙,猛地干呕起来,张白南持续按压了一会儿,她哗啦一下子吐出一小口的呕吐物,混浊发黄带泡的糊液直接落在了张白南的手上,散发着酸腐味道。 值班教官也呕了一声,连退了两步避开。 张白南面无惧色地用手去拨拉那团呕吐物,从里面找到一些细碎的食物残渣后闻了闻,又问人要了点清水冲洗确认。病人这时候又陆续呕了两次,但每次的量都不是很多,只是小团的稀液,她被腹部的剧痛折磨得直捂肚子,一开始还能呻吟两句,到后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张白南挑出了一块稍微大点的残渣,问病人室友:“你们今天去食堂除了吃饭还干了别的吗?” 一个女孩点点头:“晚上我们班一些同学去了食堂帮忙收拾厨房和备明天的菜。” “她做了什么?”张白南更进一步问:“有没有接触土豆?” 另一个女孩想了起来:“她们小组好像有去削土豆,最后还倒了很多土豆皮的垃圾。” 周拂晓大概明白:“她吃了发芽的土豆。” 张白南叹气:“那就对了,是龙葵素引起的全身中毒,估计是专门挑了发芽和腐坏的生土豆吃,而且吃了很多,搞成这个样子已经不是轻微症了,就算现在急救后续最好还是去医院。” “这孩子可能觉得把自己吃出毛病来就可以送医离开这里。”周拂晓不乐观。 张白南知道怎么救:“我先去一趟医务室,看能不能配点洗胃催吐液过来,你们也可以先用浓茶给她灌下去,不要太热,但是要够浓,最好先让她把吃下去的吐出来,多吐一点。” 于是几个人分头去干活。 这时候聂韬成到了,他看了周拂晓一眼,加入了泡茶的行列。过一会儿,张白南拿着两大瓶催吐洗胃液过来了:“把她的嘴巴打开。” 灌了浓茶之后病人没什么反应,胃部不适导致她开始发冷和抽搐,直到张白再灌洗胃液,瓶子快见底的时候,她突然作呕,哗啦啦连续地大口呕吐。 这次总算是把东西都吐了出来,病人神志也恢复了一点。张白南又灌了一次洗胃液,但这次过程很不顺利,呕吐并不好受,病人就不愿意再催吐了。张白南好说歹说把剩下的洗胃液灌完,那孩子吐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救护车到了!”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进来通报。 医护人员鱼贯而入,随即给病人做了基础检查,将人抬上了救护车。张白南跟上了车,聂韬成后一步也跟了上去,周拂晓站在下面接到了他的目光。 聂韬成像是犹豫了一下:“先回去睡吧。其他事情早上再说。” 救护车鸣着笛走了。 后半夜周拂晓也没怎么睡,揣着手机到早上五点多的时候聂韬成给他发了条短信,说是基本脱离危险了,他才稍微合了一下眼睛,到六点又起来早操。 聂韬成已经回来了,坐在操场外的长椅上向他招手。他坐了过去。 他们眼前,早风卷着白雾,一阵急一阵又缓,一波起了一波又落下去,那茫茫的洪流就从跑步的人群里冲刷而过。带队的教官突然喊起了口号,后面的学生跟着喊,“1、2、3、4”接着一个“1、2、3、4”。猪血色的橡胶粒铺成的环形跑道上,一圈白线套一圈白线,里面是一个圈,外面还是一个圈,封闭往复,无穷无尽。 “抱歉。”聂韬成看向周拂晓。 周拂晓也看他:“你没有对不起我。” “但是我很难不产生罪恶感。” “因为下一个可能是我?” “因为她就是你们每一个人。” “你想太多了。”周拂晓说:“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在你的掌控里。” 聂韬成没想到他会反过来安慰自己:“看来我在你心里也不是十恶不赦。” “我怎么想很重要吗?”周拂晓反问。 聂韬成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有点危险。他拿捏不好这是周拂晓的无心之问,还是一种试探。周拂晓看起来很聪明,但又不是时时刻刻都那么聪明。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大善人,我也没指望你们有多喜欢我。但是这就是我的工作,我只要在这个岗位上,很多事情就必须这么做。” “你可以选择不做这份工作。”周拂晓说。 聂韬成明白他的意思:“是啊,看起来我好像有很多选择,实际上呢?并不一定。你做什么工作是你能自己选的吗?你能挑选自己想要做的工作吗?” “但我至少不会去做违背良心的事情。我不害人。” “那如果我说,我不觉得自己违背了良心呢?” “但是你还是会产生罪恶感?” “两者不矛盾。” 周拂晓想听他说明白为什么不矛盾。 聂韬成说:“我想为这些孩子做一些什么,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在帮助他们——你要承认,他们很大部分人其实是需要帮助的——我觉得我有能力可以帮助他们,或者至少给出一些我认为合适的建议和方法。我是抱着这种心态来做我的工作的。” “我也不赞同学校里的一些措施和规矩,比如那个傻了吧唧的扣分制度,对吧?但你要知道,有些措施你觉得他傻逼,但是它可能是短时间内最有效的管理方式。你也上过班,公司里的企业文化够傻逼吧?老板都不知道它傻逼吗?但为什么这么多公司有相同的傻逼之处?” “当然了,即使它有效果,不能否认它傻逼的本质,所以它可能会产生一些问题。比如昨晚中毒的事情,我作为总教官肯定是失职的,我也想解决这些问题,比如加强沟通,减少学生们的恐惧,增进理解,但这个过程肯定需要时间,我们可以看得更长远点……” 周拂晓打断:“那如果他们不理解呢?” 聂韬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