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幕离给掀了下来。 “怎么带这个蠢东西。”柳催啧啧称奇,然后往自己头上一扣,“我那蠢弟弟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听什么?”叶听雪有些迷惑,柳催不接话,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鬼脸面具。 “带这个。”面具安到了叶听雪脸上,这小东西被柳催揣久了,还带着他的温度。 月上三更,满河流光。渠阳城不准放孔明灯,于是人们退而求次,改放河灯,街边河灯的生意非常好。柳催拉着叶听雪在河边乱走,叶听雪不怎么说话,带着面具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脸色,看着兴致好像不是很高。 叶听雪确实没有心思玩乐,他刚才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但没看清那人是谁,追上去后不久就把人跟丢了。且不说跟丢这人,后面冒出来好几个眼线,全都盯着叶听雪而出,那些人也不能小觑。 “想什么呢?”柳催冷不丁地问。 “想刚刚那些是什么人……唔?”叶听雪唇边一热,竟是柳催半挑开那张面具,贴了个温热的东西进来。柳催的手指敲了敲他的嘴唇,叶听雪被迫张开嘴,那温软甜香的一小块被塞进了嘴里。 他闻到一股干桂花的香味,是糯米制成的糕点,在嘴里微微发烫。叶听雪愣在原地不动,柳催把一团油纸塞进他手里,油纸包着温热的糕点,是柳夺香口中说的那个小孩子玩意儿。 柳催原先在楼上喝酒,正好从窗户上看到这一行人。见叶听雪带着个可笑的幕离,呆呆站在一个买糕点的小摊上出神,当时就在想他馋的到底是个什么好东西。糕点本来甜腻,但在柳催嘴里就变得寡淡无味,只尝一口就全部塞给了叶听雪。 他擦了擦手指,顺着人潮不知道看哪里,只道:“既然好奇,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叶听雪被柳催拉着走,穿过人潮拥挤的街道,竟然回到了熟悉的老地方,是新裕茶楼。 先前柳夺香想带着他们进去,无奈里头没了厢房,因此没能进去。柳催带着他进去,在前台报了一个姓薛的名号,那些人便不说什么,直接放他们进去了。 柳催带他到一处无人的厢房,里头还点着熏香,茶案上热气蒸腾,显然此间人物刚出去不久。那茶壶里头煮着什么,叶听雪没闻到茶香气,等柳催把盖子揭开了才闻到酒味。 他真是不拘一格,在茶楼里用茶壶煮酒。 茶楼里头有人说书,那人绘声绘色讲得十分精彩,讲得比外头舞面人的有趣许多。叶听雪离得远,听得也不甚清楚,大致内容应该还是奇侠演义之类的东西。叶听雪听着,又看了周围。茶楼里个个厢房都坐着人,不知道他们等的是什么人。 柳催不喝茶,捏着几个干果当下酒菜。他顺着叶听雪的目光看过去,有几人在地下转了又转,最后都不约而同地走进了同一间厢房。 “是那些人?”叶听雪状作无意地朝那间厢房看过去,那里珠帘微动,除此之外没什么异状。 叶听雪扶了扶那个面具,最终还是没有摘下来:“这些人脚步稳健有力,内息平稳,不同于常人。他们虽然分散无序,但其实一直在注意四周动静,外头有人和他们交接,一炷香以后那人就会上去二楼上的天字号厢房,是主人家在那里吗?” “是吧。”柳催随口应付,显然兴趣不深。叶听雪回过头,发现柳催一直撑着头在看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水汽蒸腾,叶听雪感觉有些脸热,偏过头避开柳催的视线。 柳催:“那里头是承天府的大人物,不知道你认不认得?” 叶听雪十分疑惑:“我怎么会认得?” “承天府上承天子之命,作为皇帝的耳目通达江湖之远。虽然如今的承天府和最初的承天府有所不同,但它一天挂着‘承天昭行’的牌子,就一天是官家中人。” 他听柳催娓娓道来,和在街边听到的相差不多。 “如今承天府的人都是大内高手,实力不俗,而府主李金陵最拿得出手的武学叫做摧心掌。”柳催目光灼灼,这时候那张面具就显出一点不好来,他看不到叶听雪的脸。但看他呼吸平稳,状态如常,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动。 叶听雪把他的话听在耳朵里,他能想起来的东西实在有限,从柳催的话里推测不出什么东西。 柳催忽然伸手出来,抓住他的手腕。叶听雪一惊,一股温和的内力顺着他的经脉游走进来,如此纾解他体内纠结紊乱的经脉,这不是柳催第一次出手了。 内力行至叶听雪心脉处,那里不比常人,有衰竭之兆。柳催掠过别处,叶听雪体内纠缠的两股内力偃旗息鼓,形成一个稳定的态势,让他不至于因为两股强悍内力相斗,爆体而亡。 “我觉得,你这么严重的内伤,一半是受摧心掌所赐。”柳催在他手腕处捏了捏,觉得他穿的有些单薄,皮肤总是泛冷,没什么温度。 摧心掌……叶听雪在心里念了一遍,脑中苦苦思索,想得头脑发痛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手背忽然挨了一下,是柳催甩了他一巴掌。 “别在这里犯你那疯病,我倒无所谓……就是怕你醒了之后接受不了,恨不得当场自尽。”柳催意有所指,话语有些暧昧。 叶听雪努力掩下心头惊悸之感,面具遮住了他苍白面色。他确实受了十分严重的内伤,这伤病甚至每日每夜都在折磨他,不止是从软香馆里带出来那身附骨之疽般的瘾。每每运功,内力运行经脉气海,都能感受到阵阵剧痛,让他发不出六成功力。 按照方试弦的说法,半年前他被送到软香馆,此后浑浑噩噩地待在软香馆中。他这一身内伤应该是在进入软香馆以前受的,半年前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让叶听雪濒临死境,才让赵睢和方试弦等人有了可乘之机。 原来有一部分是因为摧心掌吗?叶听雪想不出他和承天府,和李金陵有什么过节。 叶听雪喃喃道:“他也是为了《玄问天疏》?” 柳催喝了一口热酒,觉得口中不是很有滋味,伸手扒拉他怀里油纸包。柳催说:“这倒是不清楚,但总感觉有些荒谬。” 叶听雪看了过来,只见柳催尝了半块桂花糕,冷冷一笑:“《玄问天疏》的存在本身就很荒谬。” 他这厥词放完,也不多解释什么。叶听雪脑子里一片混乱,前路波诡云谲,承天府,袒菩教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好像都不肯放过他。偏偏叶听雪自己又一身的伤病,跟个废人也差不了多少。 “你要是害怕,我带你回死人岭,本座庇佑你一个也不是不行。”柳催扯了扯他的衣袖,似乎是醉得不行了,忽然闷头磕在桌子上。他伏在案上没有起来,说话温吞沉闷:“不然我去一刀把李金陵杀了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