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和迷惘。 “你……”裴少疾还准备说些什么,面前那人迅速将手掌一翻,轻轻按向他胸口。裴少疾还不懂他是何用意,下一刻诡异气劲冲进他心口,“唔——” 叶听雪伸手一揽,扶住了那个昏厥过去的人。手微微发冷,但叶听雪已然顾不得这么多了,立刻去挑开他的衣领。这个人的身上也是一身伤口,却远不如柳催那样的恐怖,也没有寒噤蛊留下的骇人痕迹。 断舌鬼听见动静,又悄悄地往后去看过去,他的动作显然也瞒不住叶听雪。断舌鬼看着他那位红衣主子倒在白衣客人的怀里,人事不知。他心中起疑,愣愣的看着叶听雪:“你在……” “我什么?这就是我和你家主人叙旧的方式。”叶听雪神色不变,拽着把人拖回了屋内。 断舌鬼看他容貌,想起此前二人谈话,对叶听雪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测。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忽然变得十分明亮,看着叶听雪道:“是鬼主夫人啊!” 可惜叶听雪不予理会,破帘子掀了回去,也算勉强隔住了外头的寒风冷雪。断舌鬼想着那些传遍江湖的桃色传闻,又想起自己主人那副不可捉摸的诡异脾性,十分知趣地退回去继续叠他的元宝了。 而那厢被人强行打晕的裴少疾,昏昏沉沉中又开始做他的白日大梦。 若是跟他提及炼狱,裴少疾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死人岭。他到底有多恨这个地方呢?在岭南王率军攻入山中的时候,他激动得不能自己,险些把那批火药全部给点了,想要炸毁这座山。可惜,真可惜,那些鬼死掉了,山却还留着。 他跟柳催一样,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仇之命抓进了死人岭里边,变成了一只食肉饮血的小鬼。 柳催来得比他早许多天,但是当时柳催并没有名字,裴少疾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于是称呼他为师兄。师兄,师兄是个很可怜的人。仇之命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恨他,每每发疯,将他们折磨得半死,柳催则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后来他有机会出山,柳催托他去崖州城里送点东西。他应下了,要送的是什么他早就忘得干干净净,只记得收东西的那个人当时在给一堆萝卜头讲课,讲的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他对苦和痛,还有饿这些事情格外敏感在意,所以记到了现在。那先生叫人忍受这样的苦痛,忍过了才能成事,教得让人忍得心甘情愿。裴少疾只感到恐怖,脑子被那些字句刺得闷闷发痛。以至于多年以后,他听见有人跟他那个可怜师兄提起那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时候,他又感到荒唐和不可理喻。 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人?裴少疾想了很久,没想出结果,反倒使自己释然了,鬼怎么会可怜呢?分明是世上最可恨可憎的东西,不值得可怜。 练阎王令的没有一个是正常人,裴少疾也练这功法,不过他懒惰油滑,十分能装,装得和那些练废身躯的死鬼越来越像,才终于让仇之命放弃了他这个废柴。但他师兄不行,柳催吃了一身毒,养了一身蛊,本事越厉害,脑子却越来越不清醒。 裴少疾亲眼见过他那副惨状,感到十分可怜,不是可怜柳催,而是可怜自己哪天也是这副鬼样。此生此世,没有一分快活,没有一刻好过。 现在他也不好过,被人推进这场乱局之中,代人赴死。 裴少疾梦见了尸山血海,然后整个人如坠深渊,这惊恐之感让他猛然睁开双眼,仓促间对上一张苍白至极的面孔。 墨画的细长眉眼,瞳仁点了小小一粒,颊上染了两大团赤色胭脂。这纸扎的娘子并不美丽,让人愈瞧愈感到恐慌。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应激从地上窜起,可惜因为手脚都被扯来的白幡死死捆住,动弹不得。裴少疾摔倒在地,将那个纸扎的女子砸瘪。这间阴暗寒冷,逼仄狭小的房间了放的不止一人。裴少疾回头,就见扎好的纸人堆了满屋,一地零碎纸钱,案上累着许多白烛。 险些让他背过气,又晕回去。 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动静踏实可靠。见来人是叶听雪,裴少疾才找回自己惊飞的魂魄。他不怕活人,反倒最怕那些虚幻无形的鬼怪。从进到寿材店的那刻开始他就无比难受,好恨柳催如此布置,更恨自己代他而行。 叶听雪沉默地将手里的东西丢到地上,那团湿漉漉的东西是被清水洗净的人皮面具。裴少疾看着那物,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的面上少了一分沉闷。 “连他布置好的那些小鬼都没将我认出来,反倒是你一眼就看出来了。”裴少疾恢复了自己一贯以来的轻佻散漫,朝叶听雪啧啧称奇。 叶听雪俯身看他,用风楼的剑鞘轻点他心口,轻声问他:“你不疼吗?” 裴少疾脸色果然一变,他为什么会昏厥晕倒,全是因为叶听雪那轻轻一掌就将他经脉中运行周转的内力尽数紊乱,暴窜在奇经八脉之中,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这种诡异的手段也不陌生,裴少疾出身死人岭,哪里没见过尸清寒是怎么杀人的? “啊——”裴少疾惨叫一声,他尤其惜命,不爱吃这种苦头,直呼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叶听雪等了半天就等这句,用脚勾了个小板凳过来坐到他身边:“现在可以好好谈了吧,我问你答,我不爱听废话。” 裴少疾便将自己的来历仔细讲了,叶听雪垂眸思索,忽然道:“黄泉府最后在问剑大会上打联名战,狠狠折了八方同盟威风的人是不是你?” “啊……哈哈,不足挂齿,不足挂齿。”裴少疾有些讪讪。 江湖公辩大会十分热闹,最希望武林大乱的黄泉府哪里肯放过这种好机会?就算和他们扯不上一点干系,黄泉府也一定会找到机会在来这里添些乱子。 有一个人只要出现就能勾起百家怒火,但凡出手就会掀起血雨腥风。柳催一定会来这里,他也确实来了,只不过是被人假扮而成的“柳催”。 江湖正派不在乎真假,只在意那个人是不是红衣鬼,是不是血罗刹,这次要是来了,就一定不会让他活着离开黄羊城。 “来了,跟死了也差不多,你以为我想扮成他吗?”裴少疾面露愤慨之色,语气颇为哀怨,“裴少疾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无病无灾,渴了有水,饿了有饭,而不是活成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可我是鬼啊……从手上沾染血腥的那刻开始,就已经不得善终了。” 叶听雪看着他放空的双眼,整个人安详地躺在地上,似乎完全将自己当成了死人。 “你知道我要来?或者说是,刻意诱我过来的。”叶听雪想起来时路上紧紧跟着他的视线,和他有仇的人不少,能安排这样周密眼线的只有那几个大家。可来到黄泉府暗桩,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