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倒是比半真不假的言语交谈来得可观许多。 柳催推说棋艺不精,让了叶听雪先手。毕竟他师从叶棠衣,叶棠衣琴棋书画诗酒剑皆是天下一绝。叶听雪那把潇湘剑已经不逊前人了,想来棋艺更是非凡。 而叶听雪心中清楚自己没有叶棠衣那份天资,书画和弹琴他都学不会,除去潇湘剑便只有棋艺还算是略懂,大约是小时候常跟在叶棠衣身边耳濡目染。 前些日子做了一场虚幻大梦,梦中远远见得有人弹琴下棋,醒来记下了这些零星的碎片。这都让他想起叶棠衣当年一边自弈一边教他练剑,故人远去,好景不再,难免让叶听雪感怀伤神。 “和我还需自谦?听说伏东玄也下得一手好棋,你是他的学生,当然也是不差的。”说是这么说,叶听雪手上却不推让,自然地取了白子先行。 柳催执黑子占角,布局时面上轻松,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叶听雪闲扯。“我不是他学生,他教的是萧攸。”柳催看他路数,跟着落下一子,“死人岭中只有生杀,不和人下棋,阿雪是我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 萧攸?这对叶听雪来说是个陌生的名字,而后很快想起来这也许是柳催那个弟弟——柳夺香的真名。叶听雪停顿片刻,按年岁推算这个萧攸很可能就是楚皇遗诏中封的太子。 “但棋我也不是天生就会的,阿雪要不要猜猜是谁教我的这些?” 叶听雪眼睛看棋,耳朵里是柳催的声音。棋盘上落子越来越多,这一局已经初现端倪,柳催开始争得极凶,足可见其所谋不小。落子也很巧妙,倒是不见一点棋艺不精的意思。柳催十几年前就沦落到了死人岭中,伏东玄没有教他,能算作他师父的只有一个仇之命。 可仇之命是恶鬼,是亡命徒和癫狂客,他显然不可能教会柳催下棋。 “你是皇子,宫中自然有专人教授,那些人应当更不逊于伏东玄。”他轻声说道,头脑也转得飞快,布局已成,棋上的生杀这就要开始了。叶听雪下棋的打法和他本人的温和气质完全相反,攻势极猛,断了黑子间的联络,使得柳催所设的局渐渐分散。 “不是,我住的地方比起冷宫也差不了多少,父皇连我名字是什么都不一定能记住。”柳催说起来面色平和,不见一分有的伤心与怨怼,“他子嗣太多了,我上头很多兄长都死了,才轮到了我。” 话音方落,叶听雪的棋再进一步。但他看得柳催那手棋很诡异,弃子干脆,看着隐隐显出颓势。叶听雪仔细看着他落手,数目过后看出他尤善使用骗招。 那人面上也带笑,忽然从侧方反夹叶听雪的棋子。叶听雪主攻,防守便弱了些。又过一回,柳催顺手托住一枚棋子占地,叶听雪现在还看不清这棋的目的如何,但知道他绝不做无用之功,而是在等一个绝佳时机来侵入白子阵势。 叶听雪再从白子出发,仍向着黑子聚集处深入而去,不多时柳催原本联结的棋型忽然见了断点,逼着他无奈弃了原本要去的那处过来补棋,这番交锋让叶听雪取得了先手。棋还不能乱,柳催只能去补,他下在叶听雪猜的那一处。 黑子落在盘上发出一声轻响,这声未散,叶听雪的声音又落了下来:“长宁小时候不是个惹人怜爱的,终于有个人带你出了冷宫,还将你托到了高处……唔,谁说傀儡皇帝就不是皇帝呢?看来应该是谢辉教你下的棋。” 柳催按着棋台大笑不止,叶听雪执白子前冲一步,他看着黑子渐渐难以抵挡白子攻势,因为那枚黑子周遭的几枚白子强势难挡,只好再往后退了一着。 “是,谢辉教会我下的棋,就在紫宸殿上,我没有赢过他。”柳催避他锋芒,打法渐渐变得稳重保守,几步下来,就是叶听雪不攻时也在后退。 之所以退,不是因为惧怕叶听雪悍然攻势,而是以退为进,先守后攻。果不其然,在叶听雪下完一子后柳催忽然发难,方才留的那一步追上来连吃他六枚白子。 虽是如此,二人如今棋面仍算旗鼓相当,争斗激烈,他们都并未真地让住对方。 棋盘局势变得越发诡谲,看棋也跟看人一样,叶听雪忽然抬头看向柳催,正对上一双黑漆漆又脉脉含情的眼。 他们对视良久,叶听雪发现自己步步紧逼其实也没占到几分优势,就像眼前这个心机深沉的人,他也一直不能轻易看透。 真情不假,那些痴妄和迷恋也不假,却都在精心的算计中被盖上一层浓雾,使得情不像情,爱也能是利用。 “果然。”叶听雪很轻地笑了笑,接着就移开了眼睛,垂眸继续去观棋。 柳催不知道叶听雪说的那个“果然”是什么意思,他发现就算没有年少时候的那份旧情谊,也很难不会喜欢上叶听雪。绝对会有某种奇异的宿命在暗中牵引,相遇相知,重逢重识,然后在这红尘情网中纠缠着过尽一生。 和他做对手是妙事,和他做情人也未免太像一场梦了。 这盘棋上黑白都变得不太分明,乍一眼看不清是柳催围住了叶听雪,还是叶听雪困住了他。局势一时胶着,白子吞吃黑子过后,柳催也会拿下了他的一枚棋,如此反复这局棋便陷入了无解的循环之中。 他落棋也如出剑,气势凛凛,柳催不和他直面相对,但仍能清晰感受到似有剑气冲杀面上,便按住不动,静观变化。叶听雪出手精准迅速,一如潇湘提剑起势,柳催看着他落子处便知道这是他开劫了。 叶听雪似乎对劫争颇有一道,柳催看棋和思考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在想要如何找劫应劫,再提劫消劫。这都不能再只看眼前而出,一步三算,一步十算,他们不止是在下棋,同样也是在斗心。 白子落下提去柳催一子,柳催沉默地看着棋思量变化,如何应劫呢?他已经寻到一处,但并未将棋子落下,而是抬起头看向叶听雪。 感受到他的视线,叶听雪也跟着抬起头。柳催说道:“其实很多时候我也看不懂自己,看别人是被逼无奈,猜不出猜不对别人的心思我就会死,但看自己则出于千种万种的不敢。” 叶听雪仔细听着,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不敢?” “因为我做不到像阿雪那样的问心无愧,不怨不悔,所以才不敢去看自己。”柳催指上一勾,将那枚黑子收拢进自己掌心把玩,他看起来很漫不经心,这些话也显得像是随口脱出的,让人难猜其中几分真假。“但是到底要什么,想什么,只要人动了便会在手上应出来。” 也会应在这方棋局之中,无遮无掩地任人去看。棋不会说话,表意自然是需要人去猜测,叶听雪嘴唇微抿忽然对他一笑。“从布局开始就知道你筹谋不小,中盘交锋至今也很少见你用险招,完全不像你平日的疯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