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过人?或者说……没亲手杀过人?” 要造杀劫,并非是要他造杀业。歇心丹是操控人的心智,被蚀神蛊操控的人状若傀儡,这些人再痛苦都不算真正的死去。杀业由卑什伽奴一干人等代行,他则是一身白袍纤尘不染。 跋折罗手刀枪难破,期克佛手压制人形,造化千千手的每一种都不是杀招,行用并非是为了杀人。难怪菩萨每每对手都要使迷香幻法诱叶听雪缴械,难怪菩萨不愿动手,非要和他坐地论道,非要逼着叶听雪自行后退。 可他不杀生,也不是出自真正的慈悲,那副平和面孔之下的内核分明是冰冷和无情。 菩萨认为自己摆脱了“相”,也跟祢耳祢小王一样是这世间清醒的怪人。叶听雪却不这样认为,他认为菩萨困在更深的相中。 他未将自己放置在芸芸众生之中,他认为自己是超脱于众生之上,冷漠旁观于世间的“神”。 叶听雪痛得有点恍惚,喉咙间又上涌血气。剧痛本该让他昏聩过去,但叶听雪此刻又万分清醒,他向菩萨问:“什么是慈悲?” 菩萨说:“慈悲是一种爱,给人以快乐,能将人从苦难中解救出来。”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但看见的是叶听雪在摇头,显然是不赞同他说的话。叶听雪否定的不是慈悲的定义,否定的是菩萨施予的慈悲。 “你既说爱,为什么眼中最彻底的是冷漠?”叶听雪不会将那些情感看错,那眼中有的不仅仅只是慈悲和温柔。 “因为爱会偏颇。快乐是心生发出的情感,而情感最难控制,无论枯竭和泛滥都会造成灾祸。”菩萨认为只要没有爱、没有心,便不会有失偏颇,就能有神一样的慈悲公正,能以智慧去看世界。 染血的菩提珠缠回手上,他将叶听雪眼中的否定看得清清楚楚。菩萨践行此道,曾有一千个、一万个、千千万万个人否定过他。这些人认识不到自己经受的苦难,也就不能理解菩萨施予的慈悲。 他对叶听雪说:“众生蒙昧,被俗世法则束缚而得不到智慧,对苦的认知有偏差,你可知苦的来源是什么?” 话中带了梵声,叶听雪脑中清明,却无法不对这个问题进行思考。菩萨没有施加幻术,仿佛真的只想和他探讨道法。叶听雪心中一惊,耳畔杂声倏地消散,他好像模糊地触及到“智慧”的一角。 苦,他并不是不受苦,相反这些年来水火刀兵、冤家恶人……重重劫难都叫他九死一生。不仅如此,心也常是伤痕累累。这些都是苦,但若问及来源,好像都不能单以“不幸”拢统覆盖过。 祢耳祢小王修行自在道,认为自在顺应可得解脱。所有超乎反常,违背规律的行为都会应造苦难。但菩萨将他的顺应成为是骗局,这个论调同样属于教化的手段,是自欺欺人的话术。 “不。”叶听雪想到那个状态疯癫,但确实得到了自在的人。祢耳祢小王的顺应并不和凡世的生民相同,他从前是贵族,教化万民的手段怎么会应用在他的身上? 叶听雪反驳道:“他的顺应很大程度上超脱了俗世的束缚,不是为了生存而妥协的顺应。” 但菩萨置若罔闻,他数着念珠在思考自己的道。他修行的旷劫道,认为世间存在旷世久远之劫,纷争、杀戮、水火刀兵,种种不幸都是恶劫。身所在世界充满劫难而没有幸福,只有精神的世界,即“光明世界”中才能寻找到幸福。 那个世界的幸福,被阿芙蓉的香气迷惑时叶听雪曾经坠到那个所谓的“光明世界”,这个看起来是由诗歌所描绘出来的世界,人能清楚地认知到它的美好与现实完全相反。这个世界能被人一眼看破,叶听雪不认为其中有真正的幸福。 “金色的莲花满地盛开,身上有着浓冽香气的香神乾达婆会以妙音、歌舞来指引人前行,通往到高天。”菩萨似乎看到那副美景,他忽然落下了眼泪,“肉身之苦没有解除,精神也不会解脱,充满污浊的魂魄无法真正抵达光明。” 所以解除苦厄,摆脱了苦才能寻找到幸福。 经文说到了照见五蕴皆空的境界,就能度一切苦厄。如果色蕴、受蕴、想蕴、行蕴、识蕴这分别代表肉体、感受、思想、意志、心识,这五蕴集聚构成了人的身体,那堪破这些,是否究竟到达境界,是否就能免除一切苦厄? 世间有情悉皆是苦,众生有情识和情欲,因心而起的爱憎会使人困在相中,因心而起的贪念、妄念、痴念引起世间劫争。心无穷欲,劫无穷尽,造成的苦也就无穷无尽。 “所以要撇去人的俗心。” 菩萨认为自己是慈悲的,不是困在相中的慈悲。他将歇心丹当做香神,蚀神蛊当做舍难佛,此二圣物是他救世的手段,让痛苦的使人能看到光明世界,从此摆脱苦累,是他是他给予世间万众的慈悲。 “不,不对。”叶听雪险些被他引入到谬误之中,“没有心,没有了与外在的一切联系,这完全不能算作是人。” 这是菩萨定义出来的神,叶听雪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忽然觉得他其实也像是卑什伽奴一样的傀儡,断除正常的因缘,他行的劫道是通往虚无的毁灭之道。 “我师父和我说‘所行随心’……”叶听雪心口骤然抽痛,让他一瞬间失语难言,冷汗染了满脸。 菩萨问他:“‘所行随心’是真的吗?你真的做到过吗?像祢耳祢一样的……” 叶听雪猛地抬起头,紧紧盯着他。菩萨又道:“你是我见过的被教化得最好的一个人,或者说是被驯化的人,充满了正义、坚定、善良……又十分愚昧。你会杀我吗?” “我会!”叶听雪毫不犹豫地说,然后菩萨仰头向他露出了脖颈,叶听雪攥紧了手。 “你不会,至少现在不会。”菩萨没感受到杀意,他重新看回叶听雪,那个人只有满心的愤恨,“有枷锁在桎梏着你,这不是真正的随心。你或许会说心从来没有过越界的想法,这便是教化的作用,它蒙蔽了你的心,它告诉你滥杀是错的。” 叶听雪剧烈地喘息着,心已不堪受负。菩萨微微倾身,想伸手点住他的眉心,但叶听雪抗拒这种触碰,他往后退了一步。 “侠的身份让你坚守惩恶扬善,要你救济天下,扫除不平,这些何尝不是教化规训呢?”菩萨数了不知道几遍菩提念珠,他的手指也被那珠子染得满是血色。 “我会杀你,因为你所行都是恶行。”叶听雪眼前景象发生了些微微的变化,听到的声音也与方才有些不同。他的精神摆脱了恍惚。 叶听雪质问道:“为什么单以劫来论证苦,为什么撇去心就是摆脱苦,为什么你会认为自己真的是在拯救世间,而不是把它变得更乱?这些你有答案吗,经文教义没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