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这回没把人认成阳捷春,因为李金陵清楚阳捷春早就死了,那人尸骨还是他亲自收殓的。绯红衣袍被千万只利箭穿破,衣衫如此,人更是血肉模糊。 阳捷春成了死尸一具,并安上个反贼名头,这位承天府的大人,地位超凡的世家公子,再不能比他高贵多少。 “你要杀我吗?”李金陵问道,然后得来一个肯定的答案。他心中其实也了然,这时也无怨怼。只是黄泉下看见曾经侍奉过的两位帝王,他不知该跪向哪一位。 “外头怎样?”李金陵听到模糊声音,这是问的最后一句。声音还在口中,头颅便被叶听雪斩了下来。 血和泪一起流下,叶听雪痛得几乎晕厥,松手使人头滚了出去。他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漆黑夜色。这颜色重似浓墨,叶听雪恍惚觉得自己的眼睛又看不清了。直到天上绽开一点璀璨红光,这小小的烟花刺破了夜色,又撞入了人的眼中。 升上这样的烟花,说明岭南的大军已至。 叶听雪浑身无力,撑着剑和李金陵的尸体靠在墙边。他半睁眼睛,看见有许多士兵列队赶往城外,这些是从皇城中调出来的禁军。不止眼前这批,还有无数支军队也跟着调动出城。 而在上阳皇城外,一刻钟前叶新阳就看到了绣着“褚”字的旌旗。一小队人马先到了皇城之下,领头那将军姓杨,名贤威。 他领兵来,说辞十分好听——听闻京中有变,岭南王特率兵前来勤王……大军片刻就到。 被李金陵打破的城门早有无数官兵围住守护,仍是不愿再放任何一人进入城内。 “来得果真够快。”霍近英看着那队人说,和叶听雪先前说的一模一样。匪兵攻城作乱只是幌子,演给帝王看的,这群人无声无息地来,将风云搅乱之后连行踪都难以寻到。皇城禁军已被调来护卫,而他们面对的是岭南重兵。 兵从漠北边域赶过来,路程不短,这么快就到皇城,显然是早已听闻了京中风声。 “岭南多少人?皇城守卫多少人?太子……多少人?”叶新阳垂眸思索道,他又看见杨贤威骑在高头大马上,端了副威风勇猛的姿态,朗声对守城将士说话。能否劝开城门不是他的目的,杨贤威只要造势便够了,因为他身后的人还没有到来。 叶新阳和霍近英率众把承天府那群人给剿了,这数十人尚能一战,但数以万计的兵他们却不想轻易去碰。 所以此刻既没有强行冲入城中,也不主动去和岭南的人接触。应叶听雪所求,拦住承天府这事无伤大雅,他们也卖了太子一份人情,现在只要等出赢家。 岭南要助兵勤王,守城将士却问他:“反贼是什么人?” 杨贤威眯着眼道:“自然是入京作乱的人,我来时在路上听说要人要为大楚复国,连太子都出来了。端正统名号,却以匪帮行事……这究竟是太子,还是反贼呢?” “你也说了那些是土匪蟊贼,不需岭南的大将军,某出手也能镇压。”城楼上的人不吃他这一套,说话半点不客气,铁了心不愿去开城门。 杨贤威见他不动,但笑不语。俄而地面震动不止,马蹄声震如雷,只夜色中忽显出来重重银光。高天一抹淡月,照在甲胄上方能见得是这种颜色。岭南的大军到了,叶新阳极目远眺,却囿于天光昏暗,视野太差,根本看不清来了有多少人。 凭声势就能预感到人数甚众,远超他在潇水山庄时所见的官兵。 霍近英也看着那队大军,和叶新阳交谈道:“举这么多兵,应当是放弃漠北了,怎地那王爷还没有到?” 叶新阳摇摇头,又见天上放飞焰火,红色火光一瞬而过,比之白日清晰不少。在荒山道中,匪兵攻城时也有这样的焰火。叶新阳看向岭南众人,杨贤威也见了焰火,脸上仍然带笑。他便摸不准了,这焰火究竟是给谁的提示? 太子,还是岭南? 杨贤威回神看了一眼岭南大军,俨然得了十分底气,他再度喊道:“反贼已闯入宫中逼迫天子,尔等不去守卫,竟再此拦住岭南勤王大军!难道说楼上的将军根本不顾天子安危……和反贼是一伙的?” 话音方落,城上兵卫齐齐举箭对准杨贤威。后者微微皱眉,身侧十数人举盾拦在他身前,岭南王大军举戈大喝,并往前踏出一步。这一步使土地再次震荡,仿佛石裂地动般。箭阵显出,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他们这么多人,要踏平城门不是什么难事,城上那百十人想拦也拦不住。 杨贤威抬手示意身后大众先按兵不动,他幽幽叹道:“我等是为勤王而来,王朝危亡,皆在此刻。你我本该携手御敌,何故闹到这般境地?” 城上人道:“哪里有反贼?我看自前线脱逃,弃漠北不顾的才是反贼。” 话都直白地说到这个份上,杨贤威也再难保持住他的笑脸,遂抽出佩刀:“诸位,随我入京,诛杀反贼!” 群兵躁动,自杨贤威一声令下,前头一队重甲骑兵不顾城上箭雨,疾冲向城门。 叶新阳心中觉得怪异,城楼守将似乎全然不惧岭南攻势,有条不紊的点火放箭。城外很快连成火海,箭雨却难破开那队人马身上披着的重甲,他们很快就跑到城门边上。有人甩鞭,叫胯下骏马扬蹄,如生羽翼般从路障上飞跃而过。 他提刀冲进破损的城门中,见这两扇大门缓缓推开,心中惊喜,却未想到门后是万千禁军。 寻常弓箭难以突破重甲,强弩便不同了。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青铜弩箭将他整个人从马上砸飞出去。 叶新阳忽然直起身体,将这点变故收揽眼底,他看见城门背后的不知其数的禁军。 “他们为什么不去护卫皇帝?”叶新阳十分不可置信,和他同样想法的还有杨贤威。 御前诸军聚在此处,推着弩车对准城外的岭南大军。若是他们敢近一分,弩箭便像方才那样飞射出去,绝不留情。 杨贤威完全没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他抬手招了一个小兵过来,那人却说:“将军,还是没有王爷的消息。” 杨贤威怒目瞪着他,此刻真想以手中长刀杀人,但是不行,还不能乱。岭南大军先行在前,岭南王后出,但他的车骑轻便,应该较大军更快才是。杨贤威遣了两人去寻,回身再向面前诸军道:“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身着明光铠甲的人纵马骑到城门前,他将那话听得分明,当即举长枪对着杨贤威道:“城中的……是天子,擅自闯入的是反贼。” 杨贤威将手一扬,正欲发兵强攻,眼前却忽然见了一抹红色。 这红细腻,掠过杨贤威时让他感觉自己如被香风拂面。即使在黑夜中,即使天光昏暗,他们也能够感觉这抹红色是何等不凡。不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