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与安还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拿木棍拨着火堆,随着唐晓声的话也回想起了当初事情的经过。 其他心外的医生其实私下劝过他,不要接这个患儿,不是他们狠心,而是患儿当时的情况几乎已经没有了救治的可能。 而全腔退回术相当于否定了之前的手术医生的全部判断,是一件很得罪人的事情。并且这个手术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万一手术失败,患儿在手术台上去世,各方甚至包括患儿家属给到的压力他不一定能完全顶住。 他知道同事们其实是为了他好,儿科医生名声不易,不要因为一个几乎没有可能的患者自毁前途。 这些道理他都明白,可看着躺在ICU的床上,握住他的手对他说“叔叔,你会救我的对吗?”的小昊宇时,他承认,他没有办法把自身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虽然他没搭唐晓声的腔,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做下全腔退回的决定时所面临的前所未有的不确定,要说没有犹豫过,那不可能。 他也会有正常人应该有的担忧和害怕,怕这是一场他无法胜任的手术,怕因为他的决定直接断送了孩子的性命。 也因此,当小昊宇健康出院的时候,他真心感到高兴,为孩子,也为他自己。 祁迹闻言,把手伸过来,朝他竖了个拇指,做了个“时医生牛逼”的口型,时与安无声笑了。 夜聊之后,大家纷纷爬进自己的帐篷准备休息,众人十分自觉的把一个双人帐篷留给了祁迹和时与安。 祁迹洗漱完看见时与安还在收拾东西,催促道:“明天早上起来收一样的,先洗漱吧。” 时与安抬头回答:“嗯,很快,你先进去,我马上。” “行,快点啊,外面怪冷的。”祁迹道,随即爬进了帐篷。 时与安收拾完桌椅,刚要拿起东西去洗漱就感到衣服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手机打开消息,是“S”给他发来的讯息。 时与安一顿,深吸一口气,随即打开了消息。 ——关于那二十万,我查了你母亲的账户,你被拐卖后的两个月内,确实有一笔二十万的大额现金提款。所以,留下二十万的人应该就是你母亲。你……想开点,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你心里应该也早有猜想,现在不过就是证实了一下。诶,这事儿也不好劝,多的不说了,有需要再联系我。 时与安放下手机,在暗夜中静静站了很久,盯着一处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放下洗漱用品,一个人独自走到不远处的一条溪流旁边,在一片石地上坐下。 溪流在暗夜当中流淌的声音,能让人平静许多。 他就这么如同石像一般地坐着,想了很多,想的最多的,还是林惠。 所以,当初林惠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留下的这笔钱,然后不再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去的呢? 她找到了自己被拐卖到山沟沟的孩子,知道这个孩子还患有心脏病,但是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留下一笔钱作为对自己的良知最后的安慰。 那一刻,她的心里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和不安吗? 时与安知道自己一直还对亲生父母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这种幻想让他一次次麻痹自己,逃避事实。 他总是在替他们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或许他们只是不善于表达情感,或许心里其实还是爱他的,他有过无数种猜想。 可现在,幻想一一破灭。 他有些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感情根本没有一个可以着落的地方,到底对他们是怨是恨还是爱呢?还是说,其实不管他是什么感情,时正和林惠都根本不会在意? 祁迹在帐篷里等了半天都不见时与安进来,心里总感到有些不安。 他打开帐篷的帘子四周寻找了一圈时与安,发现不远处的溪流边坐着一个孤独的背影。 那是时与安的背影,微微佝偻,笼罩着难以散去的孤独与难过。 祁迹看得心一揪,立刻出了帐篷朝时与安走去。 时与安听见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他知道是祁迹。 “怎么不进来?”祁迹在他身旁坐下。 “本来想进去的。”时与安轻笑了一声,眼神有些暗淡,“但是收到了一条信息,就想一个人静静。” “什么信息?”祁迹被冷风一吹,才发现自己因为着急连外套都没披就出来了,他倒吸一口凉气。 时与安见状,不赞同地皱眉:“怎么不穿外套?”,一边说着一边要将羽绒服脱下披在祁迹身上,被祁迹拉住。 “不用脱。”祁迹把衣服重新给时与安穿好,只敞开了前面的拉链。 时与安心领神会,他拉开一边的羽绒服,将祁迹包了进来,双手环抱着怀里的人。 “看到你的背影就觉得很难过,急着想来找你,就忘了穿了。”祁迹道。 “下次不能这样了。”时与安叮嘱道。 “嗯,我知道。”祁迹乖巧点头。 “所以怎么了?”他抬头望向时与安。 时与安静默了会儿,缓缓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二十万的事情?” 祁迹点点头,明白过来时与安的意思,他转头问道:“你真的让人去查了?” 时与安点头:“那天你跟我说完,我就让人去查了。” “所以……”祁迹问得有些犹豫,“结果不好么?” 冷风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时与安紧了紧裹着祁迹的衣服。 “我被卖到养父母家之后的两个月内,我母亲的账上有一笔二十万元的现金提款记录。”时与安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悲伤。 祁迹也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一刻的时与安。 有些安慰一旦出口,有些事情就势必会被点破,时与安得真真切切地认识到,自己的父母亲手放弃了他。 祁迹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在时与安怀里转过身子,紧紧抱住时与安,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眼前的人。 他将头轻轻靠在时与安的肩膀上,就这么默默地陪伴着时与安。 良久,他听见头顶上时与安沙哑的声音,带着难以压抑的悲伤:“我好像没有家了。” 祁迹心脏猛地一痛,眼眶泛红,他抬起头,用手将时与安的脸转向自己,一字一句坚定道:“时与安你看着我。” “你记得小昊宇对不对?你当初为什么要给他做全腔退回手术?” 时与安眼眶微红,盯着祁迹的双眼开口:“因为不破不立,那些已经铸就的错误,只有被连根拔起,才会有新的可能出现,沉溺于继续缝补过去的伤疤已经没有意义了。” 时与安说着,也明白过来祁迹的意思。 小昊宇是这样,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那些过去破破烂烂,陈年烂疴上长不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