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嫉妒? 嫉妒她什么呢。 周念想不明白,难道是嫉妒她的病态铺骨,还是嫉妒她的扭曲心理。 她双手捂挡着胸口,皱着眉,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不是的妈妈,莫奈不是这样的人,她很好,她——” “不是什么不是?”冉银打断她,“人心隔肚皮,你说不是就不是?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你才多大一点,会看什么人?” “……” 周念耷着颈,像被扯断脖子的天鹅,一言不发地站着。 冉银又咕叨了两句,一脸失望地拿上体重秤离开房间,一如既往地没有在意周念苍白如纸的脸色,骨凸肉薄的身体。 耳边再次传来无数针震动的细密声。 好吵。 周念抱住头,用手掌捂住耳朵,针颤的声音却在她的手心里放大,震得她耳膜发疼。 她像是触电般又立马把手松开。 周念快速地摇摇头,想把声音从耳朵里赶出去,却发现非但不行,反而害得她因为摇头这个动作而头晕。 ……算了。 周念放弃抵抗,反正在她身上,任何抵抗行为都是在做无用功。 随便吧。 就这样下去,就这样病下去。 - 正是换季的时节,天气逐渐炎热,女生们开始讨论小吊带,漂亮裙子一类的话题。课间聚在一起聊天,又聊到最近网上大火的a4腰,反手摸肚脐,锁骨养金鱼这种身材话题。 大家在那比来比去,看谁的腰最细,谁的腿最直,谁的锁骨是最明显的。 莫奈凑过来,和周念说悄悄话:“周念,她们都没你瘦。而且你是最漂亮的。” 说这话时,莫奈眼里是满满的羡慕。 周念在给钢笔上墨水,手指轻轻挤压着内胆,轻声问:“莫奈,最瘦就是好吗?” 她从来都对身材话题不感兴趣,但班上其他女生都好像很容易因为身材焦虑。 “当然啦。”莫奈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又瘦又白,我甚至恨不得魂穿你,而且我敢肯定,她们表面对你不屑,私底下指不定多羡慕你。” 周念安静听完,心里只觉得悲哀。 她不想要最瘦,也不想要任何人羡慕,她只想……只想正常一点,她最近总觉得是个怪物。 怎么会有人这么抗拒食物? 人不吃东西是会死的,她不是怪物是什么? 莫奈接着和她咬耳朵:“我最近又胖了两斤。我跟你说哦——”凑得更近,“我走路都磨腿。” “磨腿?”周念没太听懂。 “就是走路的时候大腿内侧会磨着。”莫奈给她指了下,“就是这里,因为肉太多了。” 周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莫奈突然咦了声,用手指圈住周念的一只手腕:“周念,我发现你又瘦了好多啊,你看我手指这么短都能圈出你的手腕,还有空余。你不要再瘦了,再瘦会很吓人了。” 周念心里一紧,故作轻松地笑着说:“你刚刚不是才说当最瘦的那一个很好吗?” 冉银松开周念的手腕:“那也是有前提条件的,你得健康,健康状况下的正常瘦最好啦。” 健康吗? 对此,周念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不管身体还是心理,她都没有一个是健康的。 旁人只能看见她的表面光线,却看不见她皮囊里的灵魂在溃烂流脓,散发着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一个走神,周念不小心将墨水打翻在桌子上。 浓黑的墨汁迅速洇开。 周念怔怔地看着,看见桌面上在流淌的,是她的灵魂底色。 - 79斤的新体重,给周念带来更加残忍的灾难,她的一日三餐都在受刑,往胃里塞进大量的食物,再全部吐出。 如此重复地一日复一日。 周六早上,周念塞下两张火腿蔬菜鸡蛋饼,一大碗火麻仁稀饭,一碗紫菜虾皮馄饨,一盘清炒芦笋,还有一杯豆浆。 在塞食物的时候,周念还是老样子,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乱七八糟地想着,尽量不让自己的注意力落在食物上。 她一会在想其他的女生早餐都吃什么;一会想到莫奈,想到她被冉银冤枉觉得愧疚;一会又想到鹤遂,这周还是想去找他,她现在一到周末,脚就忍不住要往南水街走,往他家的那条小巷里走。 总之想来想去,就是不想自己,周念根本不去想自己这样的行为,会给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 好不容易塞下所有东西,周念匆匆上楼拿了画具,出门写生。 出门后,她一路疾走,想以最快的速度到公厕,现在胃里好难受,感觉食物在胃里打架,争着抢着在往上爬,看看谁能最先从周念的嘴里出来。 公厕门口立着块牌子,上面写着维修中,禁用的字样。 这让周念感觉到莫大的绝望。 她没有时间犹豫,她必须得马上另外找个地方,找另一个公厕,不,这附近已经没有公厕了。 四周都是巷弄,石桥,南水河。 周念慌乱地朝前走着,几乎要跑起来,但是她的体力和精神状态都不允许她跑起来,她只能脚步虚浮地走着。 必须,马上,立刻,在最短时间里找到可以吐的地方。 吐在巷弄里? 不行,扫地的阿婆很慈祥,经常乐呵呵地和她打招呼。 吐在河里面? 那更不行,又恶心又没素质,而且岸边经常有阿姨洗东西,还有水性好的男子会下河游泳。 周念走得脸上直直冒汗,嘴唇越来越发白,她忍得很难受。 有种随时都会一头栽倒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周念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南水街,前面两百米就是鹤遂家的那条小巷。 要不去鹤遂家? 她实在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周念心里万分焦急,又很纠结,去鹤遂家的话,被鹤遂发现了怎么办? 转念一想,她就只说借用一下厕所,至于她在厕所里干什么他又不知道,完全没必要这么担心。 自我宽慰后,周念加快了走向鹤遂家的步伐。 每走一步都是煎熬,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感觉只要张嘴说话都能立马吐出来。 周念剧烈地喘着,瘦弱胸脯紊乱地起伏,她捂着胃拍响了鹤遂家的大门。 也不知道鹤遂在不在家。 要是鹤遂不在家,那她今天真的会完蛋。 鹤遂是她最后的希望。 周念尽量让自己喘得不那么厉害,也在控制着彻底乱掉的呼吸,这样的话,鹤遂来开门的时候,就不会看见她太过狼狈的样子。 很奇怪,在这种紧要关头,她在意的居然是他的看法。 这到底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