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舟说:“怎么老是练琴练琴,还弹奏给别人听,小孩子不是你炫耀的工具。他才三岁,你要给他喘息的空间啊!”
陈方如不高兴道:“他也很喜欢练琴啊,不信你问宝宝开不开心?而且哪里没有给他空间了,上午才游泳了呢。”
他们全家都是名校生,也就杨利鸣差点,是港校毕业的。
所以从小孩刚出生,陈方如就给他规划好了名流路线,起初,杨侑然按部就班,照着她的步伐在学习,在进步。
让她很满意,她看见了曙光。
也就是陈教授带着特产过来那天,偷偷说要带杨侑然出去玩,还不告诉陈方如那天。
她规划好的路线,遇到了急转而下的岔路。
车祸后的小孩变了。
变笨了,变得什么都不会,他不会钢琴不会骑马不会游泳,也不会叫妈妈。
陈方如也崩溃了。
回忆中止。杨侑然又看了一眼时间,差十分钟十一点,徐行和杨婉瑜都没有叫他起床。
他卧房里有个配套的卫生间,杨侑然起床洗漱,冲洗义眼,重新戴上。他就像被催
()眠了一样(),一晚上想起了许多事。
那是原主身体里留下的记忆吗?
杨侑然不知道。倘若是身体里的记忆?()?[(),那为什么,只有三岁前的?
而且清晰的,就像他身上真的发生过一样。
因为做了一整晚的梦,杨侑然没睡好,在饭桌上打哈欠。
徐行瞥见他脖颈忘擦遮瑕的吻痕,没说话。继而又注意到他中指戴了一枚戒指。
“然然昨晚没睡好么,认床?之前没在这个房子里睡么?”徐行问。
杨侑然有点心虚,不好说和男朋友同居了,住他宿舍,所以这边他压根没来住过。他答:“要写歌,晚上睡不着有点失眠。”
徐行:“你公司给你安排这么多工作?”
杨侑然:“那时候想多赚点钱,就接了很多。”
徐行轻轻一叹:“不用接了,爸爸帮你付违约金好了。”
“啊?”杨侑然抬头,“不要付啊,我都能做完的,干嘛给甲方送钱,不要!”
徐行看着他:“……好。”
他看了杨侑然公司的市场报告,确定是一个前景不错的娱乐公司,随后让秘书团去出收购方案了:“我儿子的那个经纪公司,叫万研娱乐,先收散股,挨个联系小股东,我要在三个月后拿到第一股东权。”
杨侑然下午陪杨婉瑜待了一会儿,陪她聊天聊过去,在三点左右,杨侑然给陈教授打了个电话,就打车过去找他了。
徐行和杨婉瑜在小区的空中花园里帮他遛狗。
路上,杨侑然给江亦发了短信:“你下班前我过来找你。”
江亦估计在实验室忙碌,过了二十分钟才回:“现在在干嘛,在陪爸爸妈妈?”
杨侑然:“去找我舅舅了。”
江亦打来电话:“找你舅舅做什么?”
“昨晚我想起了一些三岁前的事,”杨侑然倒没有瞒着他,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必要,道,“找他问问情况。”
江亦蹙眉:“嗯?记忆恢复了,那些前男友你也想起来了?”
“没有没有没有,记不起来这个。”杨侑然辩解得嘴皮都要烧起来了,“就想起一点三岁前的事,做了个很长的梦。那不是昨晚跟你在说吗?然后我听了个催眠的音乐,突然间做梦就想起来了。”
江亦陡然道:“你初恋叫什么名字?”
杨侑然:“……”
真的……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男的。
杨侑然:“……我哪记得?”
江亦:“姓黄。”
杨侑然:“不是姓梁吗?”
江亦:“?”
江亦:“你果然记得。”
杨侑然:“…………”
他都可以想象到现在江亦没有表情的脸。
江亦:“想起来了多少?”
杨侑然:“想不起来,都怪你上次查那个梁律师给我看,我想不起全名了。不要再加深我对这个名字的印象了。”
()“不记得就好。”江亦适可而止,说,“今天降温,穿的什么?”
杨侑然低头看了一眼说:“羊毛西装啊,昨天给你的那套的情侣装,我在一家店定的。你穿了么?”
“没,怕弄皱,挂在办公室了,等会儿换。”江亦道。
杨侑然说好啊:“你实验室我进不去,办公室我能参观吗,能看你换吗?”
江亦低低轻笑起来,说行。
杨侑然:“给摸胸肌吗?”
江亦:“你说呢?”
杨侑然哈哈哈:“哥哥只给摸胸肌吗?”
驾驶座的滴滴司机怪异地瞥了他一眼。
江亦:“随你吧,别点火,晚上要陪你爸妈吃饭。”
江亦看手表:“我六点下班,你五点五十过来好了。”
不多时,杨侑然就打车到了陈教授的研究所。
他的生物研究所对外管制格外严格,杨侑然打了好几通电话,才有个陈教授的学生跑出来接他。
陈教授带他进办公室:“宝宝,晕了晕了,今天在忙。你终于想起来看舅舅了啊?”
“我也是忙嘛,刚回来才几天。我不是故意的……”杨侑然跟他闲聊了一会儿,注意着时间,问他道,“舅舅,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有一天你给我妈从老家带了特产来,说要偷偷带我出去玩,摘樱桃。”
陈教授浑身一僵,旋即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记起来了?”
杨侑然也睁大眼睛:“真的发生过?”
陈教授站起来:“你想起来了?不对,你怎么突然……你那时候……车祸后,你可能是大脑创伤,想不起来过去的事和以前的技能,性格也变了。”
陈教授说完,又道:“舅舅对不住你,那天如果没有带你出门就好了,就不会……不会发生那种事了。”
他看着杨侑然的眼睛,因为心痛,而微微错开目光。
杨侑然说:“舅舅……你发生的车祸,是什么样的,是被撞后,肇事车逃逸了吗?”这是昨晚徐行和杨婉瑜提到过的。
“是。”陈教授胳膊微微一颤。那次意外后,他的手部神经出现了问题,偶尔会抽搐,但不明显。
他把手放在桌下,没让杨侑然看见。
“是一辆逆行的,银灰色车辆,我的车报废了,行车记录仪里……什么都没有。”这是陈教授至今觉得奇怪的事。
GPS失灵,把他引导到了错误的道路,害他绕了远路,在没有监控的路段,被逆行车迎面撞了。
杨侑然表情愣愣的。他记得,陶广丰的那辆肇事车,就是银灰色,后来修好,妈妈拿去卖了,卖了五千块,拿去给杨侑然治病了。
妈妈以为要赔钱给被撞的车主,但实际上一直没有出现相关报案人。陶广丰也因为瘫痪,而不必背负醉驾的刑事责任。
杨侑然出声问陈教授:“开车的……是什么样的人,您还记得吗?”
陈教授:“是个男的,其他记不
清了,”他一脸懊悔,摘下眼镜,“我记不清了,宝宝,是舅舅的错,舅舅真的对不起你。”()
杨侑然急忙起身:我没关系,舅舅,我也没什么,我这不是和正常人一样吗。您不用自责了helliphell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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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可能不是陈方舟的错。
是那辆逆行车……
“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肇事车和人么?”杨侑然又问了一遍。
陈教授叹息,说没有:“一直在找,你爸爸也在找,都没有找到。按理说,那辆车也不可能完全悄无声息地消失,因为他的车一定有损伤,只要去修理,就有痕迹。路过高速口,也会留下踪迹,可就是没有……”
以杨利鸣的财力,都找不到,可想而知这件事多难办。
陈教授擦了擦镜片上的雾气,重新戴上了眼镜抬头。
杨侑然在发呆,他难得地穿了西装三件套,笔挺地套在身上,皮肤白皙而头发柔软,这样完美漂亮的小孩,这样的缺陷,都是他造成的。
他很痛心。
杨侑然其实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不是科学家,他没有证据,无法证明给任何人听。
这听起来更像是他车祸后记忆错乱的妄想。
两个平行时空在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通过对撞的两辆车,交换了两个灵魂。
他从小被抱错,被杨利鸣夫妇养到三岁,车祸后灵魂换到了另一个时空,由杨雪抚养长大。
二十五岁的杨侑然,功成名就,也孑然一身。
舞台事故后他成为了植物人,因为后辈的一首歌,被送走了。
他穿进了书里的平行时空,变成了更年轻的、声名狼藉的杨侑然。
也可以说,他回家了。
他生来就属于这里,杨婉瑜本就是他的母亲,陈方如就是他的养母。
杨侑然止步于想象。
这种只能想而证实不了的事,他告诉不了任何人,包括江亦。
“我车祸后,变化很大么?”杨侑然抬头问陈教授。
“是,挺大的,但这都不能怪你,只能怪我。都不是你的错。”陈教授说,“舅舅会负责你一辈子到底的。”
杨侑然想了一会儿,自己想清楚了,但没有在这件事上细究。
连霍金穷其一生都没研究明白的理论,他凭什么去研究证实。
杨侑然说:“舅舅,您不用管我一辈子。”
陈教授坐在他对面说:“什么意思?还不让舅舅负责养你啊?”
“我自己知道养自己,”杨侑然声音轻轻地道,“江亦也知道养我,他也负责治疗我的眼睛,您这些年为了我已经付出很多了,我没有怪过您,我现在生活自理,和常人无二,什么都有了,有健康的恋爱,也找到了亲生父母,您是不是也该放下了?”
杨侑然表情很认真。
陈教授怔了怔,他确实放不下,他为这件事操碎了心,连自己家庭都放一边了。
他对杨侑然付出了超出常理的
()关心,也一直觉得这就是他必须做的,是责任。
杨侑然现在让他放下。
“放下了……舅舅还是你的舅舅,你还是我外甥,你得认。”陈教授婉转地说,“除非你这孩子要和我断绝关系,是这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不是,我不断绝。我不是那个意思。”杨侑然没法忽视他的关心和爱,同理他也想到了陈方如和杨利鸣。
自己对他们也有责任。
“我父母都过来了,”最后杨侑然看着时间不妙,要堵车了,赶紧提出要离开,“过几天可能要一起吃饭,到时候您也来吧,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去哪里?我送你过去。”陈教授看手表时间,“刚好我也可以下班了。”
杨侑然:“啊?这个点您可以下班吗?”
陈教授起身道:“我是所长,有点特权的。”他拿起外套,“走吧。”
杨侑然注意到他和江亦的手表是同一个品牌。
他想起来江亦说过,自己的手表就是老师送的。
不过陈教授这个要贵几倍,送江亦那个大概快十万。
杨侑然上了他的车。
陈教授开车:“说吧,去哪儿?”
杨侑然报出一个地名,陈教授侧头:“江亦的研究所啊?晚上要带男朋友见家长了?”
杨侑然点头说是啊。
陈教授把车开出停车场:“你父母在这方面有为难你么,需要我出面做点什么吗,我毕竟是江亦的老师,顶着一个遗传学教授的名声,他们要怪你,我就能说是他们基因遗传的错。”
“没有人怪我。”杨侑然望着窗外,说,“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