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外,于陈一路寻到了谢欲晚,少年轻声道谢。 “适才多谢公子的伞,这海上的雨来的实在有些急了。当初在下同未婚妻离开长安离开得急,在江南伞这般必要的物件,在下倒是忘记准备了。” 谢欲晚淡淡应了一声,并不是很想理会这个他因为姜婳顺带捎上的人。 于陈却似乎察觉不出他的冷漠,温声道:“公子此次去江南去为何事,若是有在下可以帮得上忙的事情,公子一定要告诉在下。” 谢欲晚长眸半抬,在漫天的风雨中,平静道:“寻人。” 见谢公子并不是很想说,于陈应了一声,没有再多问,只是退下去时温声道了一声:“待到去了江南,公子定会寻到期盼的人的。” 橘糖一直在身后看着,此时手上正端着一碗饺子。 见到于陈下去了,笑着将饺子端了上来,眨了眨眼:“公子,吃饺子了。奴今日看了看厨房,有肉有面,一想哎呀这不做饺子都可惜了......” 谢欲晚眸色很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从橘糖手中接过筷子,一点一点用了起来。他眸很淡,此时手间还有之前烫伤的痕迹,混着两三道狰狞的伤口,偏整个人又生的公子如玉,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幅混着碎痕的画。 橘糖沉默了一瞬,却又说不出什么。 她未见过公子如此模样,她知晓因为谁,却因为不知晓其中纠葛,实在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只觉得她的公子,似乎一脚已经踏进了悬崖。 可此时公子年方二十,官拜丞相,橘糖不知晓,何事能让公子眸中悲伤如此深沉。 * 漫天的风雨,若是有遮风挡雨之处,便是个安眠的好日子。 姜婳一觉睡到了晚上,终于撵走了心中无由来的困倦。她记得恍惚间似乎有谁敲了门,但她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走了。 她也没多想,觉得应该是于陈,看看夜色她倒是也不打算出门了。 左右还有一日,等到明日用了早膳,她再去同谢欲晚说清楚罢了。即便她想的很清楚,但其实想到谢欲晚,她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比起前一世那些复杂的情愫,此时她更多的是害怕。 是她生如蜉蝣,却明白她前世之夫君手握通天权势,只要他不愿,她此前所有的规划都会化作灰烬。 * 隔日。 依旧是同昨日差不多的时间,门被敲响了。 姜婳听着熟悉的三声敲门声,知晓是于陈来了,她同昨日一般洗漱、梳妆,然后上前推开了门。 少年温柔又害羞地望着她,手中端着一盅白粥。 余光中,姜婳似乎看见了被叠好的伞,她没太注意,只以为是于陈做的。左右这些事情,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郎君,都做的很细致。 她看着少年手中的白粥,轻声一笑:“又是白粥呀?” 少年脸一红,小声道:“今日是在下自己熬的,不会......不会再出现昨日那般情况了。阿婳要,要试试吗?” 姜婳自然不会拒绝,同少年一起在桌边坐下。 看着被放到手边的粘稠的白粥,她轻眨了眨眼,这碗粥看着的确同昨日的不太一般,她轻轻勺了一口,在于陈期待却害羞的目光中,轻笑着点了点头。 于陈的耳垂一下子红了,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同昨日一般的馕。 姜婳小声问道:“不是有白粥,为何要吃馕?” 于陈捏着馕的手紧了一瞬,害羞却还是望向了姜婳:“昨日同阿,阿婳一起吃馕时,便觉得,明日在下再试一试也是不错的。” 姜婳怔了一瞬,一时间她并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或许是在遥远的时间里,她总期盼过这般的一幕。 她对着于陈温柔一笑,也又轻咽了口粥。 她实在觉得,她并没有什么再需要思考的了,未来未可知,但是这一瞬,她想试一试。她并不知晓,未来她是否能同身前这个羞赧热烈的少年郎君共度一生,或许只是去了江南,她们就会遇见无数的问题。 例如,即便少年百般坚持,少年家中人亦不同意这一门来路不明的婚事。 例如,日后少年遇见了世事,不复今日的热烈真诚,她们最终也会成为世间的一对怨偶。 但是......起码,在此刻,她需给少年给予她的温柔真诚与坚定,一个交代。 * 姜婳出了门,眼眸在门外的伞上停留了一瞬,随后移开。 她不算踌躇不安,甚至,她向来慌乱的人生之中,难得有如此坚定的时刻。她向着船舱外走去,一路上四顾,却没有看见认识的人。 来往的人见了她,也只是低下了头。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中涌起,不等她多想,橘糖突然从前方出现:“小姐晨好,昨日的饺子好吃吗?” 姜婳眸怔了一瞬,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随后,她弯了眸,温柔道:“好吃。” 橘糖顿时眸中绽开了笑意:“那以后小姐想吃,便来寻橘糖。”话下意识说出口的那一刻,橘糖自己也感觉到了冒昧,正准备解释一番,却听见身前的小姐轻声道:“好。” 一阵鼓声,不轻不重地在橘糖心中响起,橘糖怔了一瞬,不知这种莫名的熟悉感是来自哪。 姜婳似眷恋地望了橘糖最后一眼,随后轻声说道:“橘糖可以带我去见你家公子吗,这一次能去江南多亏公子应了乘船之请,想来还是要亲自感谢一番。” 橘糖自然知晓不是面前这位小姐话中如此,但还是小声道了一句:“小姐随我来吧。” 一路向着船舱最深的方向走,橘糖未说话,姜婳也沉默了。 一直到船舱尽头,橘糖才止住脚步,轻声道:“公子便在里面了。” 姜婳怔了一瞬,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橘糖已经敲响了房门,垂头轻声道:“公子,昨日上船的那位小姐想见您。” 许久之后,里面才传来淡淡的一声回应。 在橘糖示意下,姜婳自己推开了门,似乎在她推开之际,里面的人才将这室内的烛火亮起来。她抬眸那一瞬,恰与谢欲晚那双眼对上。 但这一次,移开眼神的,却变成了谢欲晚。 他待她似寻常人:“有何事?” 昨夜那个在敞开的房间内深夜强吻她的人,此时却端坐地恍若清风明月的正人君子一般,只看向她一眼,便淡然移开。 姜婳捏紧了自己的手,轻声道:“谢欲晚,我重生在姜玉郎带我去见你的那一刻。” 谢欲晚持着笔的手一顿,淡然回道:“嗯,我知道。” 这般熟悉的语调,几乎让姜婳瞬间回到前世,她轻咽下那些复杂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我一直在避开你,那杯酒无论有没有被下药,我都会端给其他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