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又复杂,裹着无数的歉意与脆弱。 她甚至都不知晓,她能否将其称之为——爱。 因为从始至终,她都好不纯粹。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的那一刻,姜婳眸淡淡地望向远方,她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丞相府未名居前那方冰冷的湖。 雪同她一起坠入湖中,她缓缓地向下坠,她神智有些不清最初失去了意志。但是陡然的冰冷让她整个人都瑟缩起来。 那时的姜婳望着愈来愈远的湖面,这时的她望着从窗外折射到眸中的光。 ......她挣扎过啊。 在那方湖中,她挣扎过的。 即便身上背负着无与伦比的悲痛,即便那拉着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她听见青年那一句‘自毁清誉,小人所为’时轰然断裂。 即便她茫然无措,在冰冷的水浸入她的鼻腔之时,在她身体被水呛得不能控制之际,她也曾向着生的湖面努力挣扎过的。 只是,只是那水太冷了,进入身体的速度太快了。她只能看见愈来愈远的湖面,和那一片片从天空飘落的雪。 她觉得,她总不该,给他们之间一个这般的结尾。 她还要去看江南的雪,她还没有同姨娘上明天开春的香。 水缓缓呛入她的鼻腔,她的意志逐渐模糊,一声如同走马观灯一般回放在眼前。她最后看见的,不是姨娘为她扎的那只风筝,也不是儿时她短暂拥有的雪白小兔。 是在一颗榕树下,一个青年持着一盏灯,清淡同她言。 “回家了。” 第六十三章 马车行驶在山林中。 姜婳闭着眼, 轻声听着耳边传来的风。夏日的风同春日不太相同,而此时正是正午,风拂面时带了一丝燥热。 她躺在这片夏日的静谧之中, 听着身下马车滚动车轮的声响。 下山似乎比上山要快些, 明明没有许久, 她的脸都还未被夏日的光映红,她们就已经到了闹市。 不同于山林的寂静,闹市到处吵吵闹闹的。姜婳掀开车帘,望着外面来往的人群。她安静地看着在眸中映过的一切, 看着别人同她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的眼神停留在提着篮子卖花的小姑娘身上,此时对面恰好驶来一辆马车, 马夫停了下来, 让那辆马车先过去。 姜婳透过车帘,望着那个正小声叫卖着篮中花的小女孩。 她浑身上下都不算干净, 唯一一双手白白净净的, 篮子中的花应该是城外摘的,只是一株一株地摆放在篮子中, 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 她叫卖的声音太小了, 旁人也无心为野外一株花停留,姜婳眼眸在在小姑娘布衣上的褐色污渍上停了一瞬,轻声道:“晨莲,让车夫先将马车停到酒楼前。” 晨莲掀开车帘, 笑着对车夫道了几句。 姜婳翻出自己的荷包,准备寻晨莲要些散碎的银子, 但是一打开, 荷包里面便放着几块碎银。 她一怔,轻声道:“晨莲, 我荷包中的碎银是你放的吗?” 晨莲惊讶了一声,头探了过来,摇头:“不是奴放的,可能是小姐上次......然后忘记了,只是些碎银。” 姜婳眼眸在碎银上停了一瞬,随后下了马车。 路过那个小姑娘时,小姑娘的声音轻如蚊鸣:“小姐,需要花吗?今日刚摘的那种。” 大街吵闹,若不是姜婳一直注意着小姑娘,这般小的声音她定是听不清小姑娘说了什么的。她未同旁人一般走过去,而是温声道:“如何卖?” 小姑娘捏着篮子的手都紧了一瞬,她看着面前小姐华贵的衣裙,小声道:“一个铜钱一株,若是小姐要的多些,可以、可以再便宜些。” 姜婳蹲下身,挑了几朵,随后望向对面忐忑的小姑娘:“家中是有人生病了吗?” 一句话让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小姑娘立刻慌张了起来,她摇着头:“是我娘病了,我没病,这些花都是我早上走到城外摘回来的,也没有病。” 小姑娘垂着眸,姜婳望了许久,随后轻轻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她从荷包中拿出一块碎银,温柔握着小姑娘的手,将碎银放入小姑娘的手中:“这些花看着好新鲜,城中好难见到,这些都给我吧。” 小姑娘犹豫了一瞬,但是还是握紧了手中的碎银。 她娘亲重病在床,需要银钱去看病。上次大夫说她娘亲要用好些药,可能、可能有了这块银子就够了吧。 她望向身前这位温柔好看的小姐,轻声道:“多谢小姐,我日后也会在酒楼前卖花。小姐日后来,我给小姐最新鲜的花。” 姜婳温柔一笑,没有推辞。 看着小姑娘走了,她提起地上的一篮花,轻轻地嗅了一下。待到感觉到什么的时候,她抬眸向着远处的马车望去。 车帘被人从里面轻轻放下,他有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上面有一道褐色的疤。怔然之中,她望见了那人的半张脸。 ......是于陈。 不过三月,他已经褪去了少年的模样,开始有了青年的影子。那未被车帘遮住的半张脸,露出淡薄的唇。 马夫轻声‘吁’了一声,马儿开始迈步,马车从她身前悠悠驶过。 姜婳几乎一瞬红了眸,她望着马车驶离的方向,在大街上直接落下了泪。手中的一篮花摔到了地上,有些花碎开了花瓣,散落一地。 周围的人依旧很热闹,没有人注意到这树后偏僻的一角。 晨莲收起衣裙,蹲下身,将花一株一株收入篮中,她没有问姜婳为什么,只是轻声道:“小姐,我们回府了。” 姜婳眼眸怔了一瞬,她明明记得,上一世橘糖同她言,于陈是于家满门被灭之后的第五年入长安的,可如今不过三月。 ......她不想于陈再走上同前世一样的路,成为一个人人辱|骂的奸臣。可是她又知道这是她所不能改变的轨迹。 从于大人‘自缢’于牢中那一刻开始,于陈就不得不走上这样一条路。 他要追求真相,为于大人平反冤屈。 可......哪里有什么真相?一瞬间,姜婳脑中突然一条线串联起来了。她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怔然了许久。 她从前始终不明白,为何于陈这般真诚热烈的少年,最后会变为后世最大的奸臣。可刚刚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 因为相较于做一名忠臣,成为一名奸臣向上爬,比循规蹈矩要容易得多。 于陈等不及。 他献祭了自己曾经的理想与道义,违背了自己的初衷与良心,去追寻一个真相,想为‘枉死’的父亲平反。 可真相是什么呢? 真相是于父不是枉死。 而上一世橘糖口中的陈于是自缢于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