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说过那么多关心和赞许的话,却都不是出于对他有感觉,仅仅是因为怜悯。对于这份怜悯他根本不稀罕,刚才模拟法庭结束后邱三桥夸赞他的时候,他很想冲对方咆哮:我想听到的不是鼓励的话,不是赞赏的话,不是这些! 自从爸爸离开,母亲生病后,寻逸头一次这么难过,他感觉自己的心几乎痛得麻木。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喝得更凶了。喝着喝着他不小心呛了口酒,连着咳了好几下。 喇叭里的歌声不断,一首曲子重复了好几回,寻逸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捂得死死的,因为那个男歌手在唱—— 那时的儿子/已是真正的男子汉 有个可爱的姑娘和他成了家/但愿他们不要活得如此艰难 歌曲里的男孩儿和自己所爱之人结了婚,而他寻逸呢? 一无所有。 寻逸觉得自己的一生就是不断地在失去,先是失去了爸爸和奶奶,之后失去了李天歆,现在又失去了喜欢的人。 这时候,刘景韬蹑手蹑脚地从长椅旁边儿的树丛中走出来,朝着寻逸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其实他早就到花园了,但因为被自己舍友这番不停给自己灌酒的举动给整懵了,所以一直藏在树丛后没敢出来。 刘景韬一边儿观察着寻逸脸上的表情,一边儿摸着椅子坐下来,故作深沉地一皱眉头:“哥们儿,咱赢了,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 寻逸没理他,又开了一罐。 刘景韬就算是再傻也能感觉出来自己舍友的反常,他拍了拍男生的肩膀,一脸关切:“哥们儿,你这是咋了?有啥烦心的事儿,跟我说,我帮你排解排解!” 因为刘景韬太胖的缘故,整个椅子被他占了一多半儿,寻逸一下子被挤到一边儿去了。 刘景韬愣愣地看了寻逸一会儿,把手伸向男生身边儿放着的啤酒罐,想拿起来跟着一起喝,谁知酒刚到手就被夺走了。 寻逸的酒量比他老师要好很多,但因为喝酒以后胃总是不舒服,所以他一般不怎么喝。可今天他心里实在不痛快,又无处发泄,就想借酒浇愁,毕竟醉了以后就什么都感不到了,那些痛苦啊忧愁啊求而不得啊会像风一样吹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吹离他的世界。不过他没想到的是,酒水进肚以后自己却一点儿醉意也没有。 寻逸一边儿拉罐子的拉环,一边儿望了望花园里的树影,又瞥了一眼刑事与司法学院的大门。他看向门口的时候,刚下班的邱三桥正好从学院大楼里走出来,不偏不倚地把视线投向了他的方向。 虽然他们谁也没看清谁的脸,但都猜出了对方是谁。 邱三桥之所以能认出寻逸,是因为对方的身形和身上穿着的白衬衫。男人心里纳闷,都十点了,寻逸这孩子不回宿舍,待在花园里干什么?他叹了口气,快步穿过大道,走进花园,站在自己学生面前。他的目光在男生身上和地上倒着的易拉罐上流连了一会儿,最后落到自己学生那双明亮澄澈的眼睛上。 邱三桥皱着眉,温声责备:“这都十一月份了,大晚上的你连件外套都不穿,感冒发烧了怎么办?”说完便想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对方身上。 邱三桥不知道自己那种长辈关心晚辈的语气让寻逸很是不舒服,所以当男生把头别过去继续喝酒的时候,他又有点儿琢磨不透对方的心思了。 刘景韬和邱三桥对视了一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咋忘了这茬儿,哥们儿,你赶紧披上。”说完便从自己屁股底下把寻逸脱下来的黑西装扥出来,几下将上面的褶子抚平后罩在男生身上。 虽然身上多了件外套,衬衫里还有一件保暖内衣,寻逸还是暖和不起来,反而因为在耳边回荡着的歌声觉得四周得更冷了。他突然想起来十一期间送邱三桥去机场的时候,男人留了件薄款的休闲西服给他,而他一直忘了还。 邱三桥往左边儿走了一小步,再次迎上寻逸的目光,关切地问了句:“小寻,你怎么了,大晚上的在这里干什么?” 进入论坛模式1559/667/19 等他走了,我才发现整个家因为他的离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寻逸没理会邱三桥说的话,又仰起头狠狠地灌了自己好几口酒,眼看最后一罐啤酒只剩了个底儿。男生心里闷极了,后悔没有再多买几罐。 “小寻,别喝了。”邱三桥低喝一声,出手想把易拉罐从自己学生的手里夺下来。 寻逸身手敏捷,好几次他老师马上要碰到酒罐的时候都被他闪了过去。 二人争抢的过程中,邱三桥一个没注意竟主动握住了自己学生的手。 寻逸的眼神明显变了变,他不动声色地扔了瓶子反握住男人的手。 邱三桥的心脏猛跳了几下,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鸣了一声,眼前出现一片炫目的白光,将花园中人和景物一点点儿吞噬。最终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白色——寻逸衬衫的颜色。他依稀听见了有个男人在唱—— 一九九四年/庄稼早已收割完 我的老母亲去年离开了人间 儿子穿着白衬衫跑进了校园/可他最近有些心事/瘦了一大圈 邱三桥怔了怔,一时间忘记松开学生的手。他又甩甩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白衣青年,突然间觉得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1994年邱三桥刚上高三,当时学校里的男生清一色穿白衬衫,他也不例外。那个时候他有些叛逆,在学校根本不听老师的话,老师拿他没办法,只能告到他父亲那里。他的父亲虽然严厉,那次却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只是把他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关门之前说上一句,自从两年前你妈和我争执让不让你以后走艺术这条路的时候,我就想通了。你不想上大学也可以,正好咱们家在乡下还有块地。虽然我念过大学,但我不会逼迫你也走我的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考虑去吧。 邱三桥并未察觉,此时寻逸正抬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刘景韬瞥了一眼寻逸,又瞥了一眼邱三桥,没来由地觉得气氛极其诡异,他结结巴巴地问:“邱老师,您、您……是……咋了?” 邱三桥短短地“啊”了一声,回过神之后连忙把自己的手从寻逸的掌心里抽了出来,有些尴尬地对刘景韬说道:“这位同学,你先回去吧,我跟寻逸单独聊聊。” 刘景韬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然后恋恋不舍地照着寻逸的肩膀拍了两下,这才抬起屁股。他离开的时候还哼着李健的那首曲子—— 一九八四年/庄稼还没收割完 儿子躺在我怀里/睡得那么甜…… 邱三桥听着那曲调,差点儿又陷入儿时的回忆。他发现这首歌似乎有种魔力,一钻进耳朵眼儿就能立刻勾起人们对父亲的怀想,或许寻逸也是因为被歌声感染,才变得如此消沉的吧。 邱三桥坐在刘景韬之前的位置上,试探地问旁边坐着的男生:“小寻,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