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也无比清楚地知晓,自己从来都是一个极其恶劣的人。 他想要拆穿太多东西,而今面对贺云舟,竟也半分愧疚都不剩了,只觉得讽刺。 “两条路,要么放下兵符,要么娶吴氏之女。” 可兵符是守住北境的底气。 不是贺云舟刚愎自用,非要用这么一个玩意儿,来张扬自己北境统领身份,而是他太清楚自己什么都不是,才会迫切希望得到这么一块铁,在明面挂着,好让北境大军保朝廷安定。 兵符算什么呢,它只不过是一块破铜烂铁,难道三十万血性男儿还畏惧一块铁吗? 这不过是个由头,是他们甘愿在北境战死沙场的由头罢了。 “我不可能放下兵符。”他说。 剩下只有第二条路—— 娶吴氏之女。 沈宓一早就猜得到,只是还是会替他觉得不值和可惜,他说:“你现在明白了吗?” 他看着贺云舟的眼睛,满面被掣肘的无奈:“身在池中,必须要做选择,世上没有两全法,只有不断被扯进来的无辜之人,当年的你我尚且无辜,到如今,我们自己也终于变成殃及池鱼的城门之火。” 贺云舟眸中微闪,似有动容在眼睑决堤,半晌之后他抬起眸,面无表情道:“可我依旧恨你。” 沈宓陡然失笑,“如果你这样想能够好过一些,最好如此。” 贺云舟有些不满他的态度,不耐烦地从小案前站起了身,“虽日子过的不错,倒也不要忘了,你欠下来的债。” 沈宓面上的笑意淡了淡,最后在他出门前唤住他,提醒道:“统领日后,就再也不要跟宫中的人有任何牵扯了。” 待人走后,重归清静。 屋里的冰鉴重新教人搬了出去,大抵是近来几日,没有这般放纵过,整个人一松懈下来,沈宓便觉着手腕隐隐作痛。 他强忍着没有吭声,隔着窗棂瞟了一眼院子里的景致——烈日灼灼,满目蔫懒。 濂澈适时端着一碗冰酪进屋,放在他面前的小案上,见他发呆,也随着他的视线朝窗外看了一眼。 发觉并没有什么好看的,疑惑道:“世子在瞧什么?” 沈宓回过神,摆了摆头,“没什么。” 濂澈也没有多想,随即从怀中拿出来一封信,递给了沈宓,“这是主子寄回来的。” 沈宓没有立即拆开来看,只是盯着信封看了半晌,才沉默地接过,稳稳放在了一旁手边上。 “世子不看么?”濂澈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沈宓按住信封,解释说:“待会儿看。” 濂澈将信将疑地偷瞥了他一眼,正好撞上沈宓斜睨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就慌得出了一身冷汗。 明明他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来着。 “信鸽送回来的是什么?” 濂澈心里“咯噔”一声,不说也不合适了,只好从怀中掏出纸条递了过去。 沈宓展开看了一眼,上头写着: 明日有雨,他手腕要痛,晚间备好药酒服侍。 不知怎的,沈宓忽然觉得本来还能够忍的手腕,忽然就更疼了。 作者有话说: 闻濯:给老婆呼呼。 感谢支持! 注:“清斋”是取自王维《积雨辋川庄作》中“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一句。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出自清·徐锡麟《出塞》 “清瞳”谐音“清桐”,取自李煜《相见欢》中“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两句。 跟贺姚他们一样,父女在同一首诗里。 第58章 局中人 吴清瞳没有想过贺云舟会再折回来。 年轻的统帅将腰间缠的一把短刀递到了她面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说:“此刀为证,我娶你为妻,护你一生,直到你找到钟情之人、再也不需要我了为止。” 吴清瞳大约有一刻是动心的。 她虽比起一般女子来说,略有些不同,却也是个十足十的肉体凡胎,任这般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以贴身佩刀作誓求娶,她也抵不住。 还好她还尚存一些文人风骨,拉扯回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她问贺云舟“为何”。 “我们的婚事只是牵涉兵权的筹码,我本不想利用你,但北境还有三十万守军在等我,”他神色歉疚,并未将话说的太死,而是又道:“你可以拒绝。” 吴清瞳承认,他那句“还有三十万守军在北境等我”实在很是威武霸气。 “那便成亲吧。”她信信然接过贺云舟手中的短刀,低头摸了一把刀鞘。 这下轮到贺云舟问她为什么。 她说“为了…那三十万守军。” 又或许是因为平生头一次,有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站在她面前说那样灼人的誓言,哪怕不是为了爱她,却也足够让人悸动不已。 吴西楼一场大病起来,没想到自家闺女该黄的婚事,结局竟然柳暗花明。 天子赐婚,将军求娶,吴氏原本在京都落的那些不好听的流言,彻底改了版。 甚至最后还有人编了小调,说什么“娶女当娶‘吴氏月’,此生不愁加官进爵”。 乱七八糟的也有人信,闹的婚嫁前期,还有人扒着吴府的院墙,想要偷看这吴氏女到底生的什么样。 一来二去的闹出了动静,贺云舟不放心,便特意安排了自己人在吴府守着。 这一出教人看了,顿时又酸的不行。 一夜之间,北境统领和户部尚书之女的浓情蜜意,在京畿传的沸沸扬扬,原本莫须有的相识相知,都有人专门写了套话本子出来歌传。 唱着唱着,就有人唱到了宫里。 盛夏炎炎,人没有精神气,躲在宫殿之中懒洋洋的,一连好几日能不见人就不见人。 季惠瑜这皇后做的实在清闲,也不用特意跟人请安,便自作主张把各宫的请安礼给去了,整日窝在殿中消暑赏荷。 正好近几日受贺云舟的婚事熏陶,闻钦心情愉快,听闻京中曲艺坊编了新小曲,便请人进宫在章华台表演,借此来给众嫔妃解闷。 他也还算是会疼人的。 小曲唱到一半,故事中的人名显现,有人听出来了原委,有人听出来了时事,只有季氏听的面色发白,暑都不用消了。 她近日一直待在宫中,只知小皇帝殿前赐婚,贺云舟当面拒绝之事,并不知晓后来贺云舟还曾亲自登门,以短刀定情求娶吴氏之女。 虽早就知晓如今他二人身份有别,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但这般听闻贺云舟要娶新人,还是有些不甘心和难过。 听着伶人的唱词,她只觉心如刀绞,再听下去恐怕会殿前失态,便连忙起身以身子不适之由,匆匆离开了座席。 听闻嫁娶之日是在十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