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轮椅轱辘滚动的响声,便转身朝着门口望,看见沈宓瘦成一把骨头窝在轮椅里,他心下泛酸。 上一回见面他尚且运筹帷幄、从容自若,几月不见,已没了往日风光,活脱脱就是一副病秧子像,瞧着也似命不久矣。 三人临于亭子底下,煮着一壶沈宓往日喜爱的茶,却相顾无言。 想说的话有太多,此情此境又觉得没有必要再多提,想问的问题也诸多,启唇又怕问到了伤心之地,徒增对方烦恼。 从前无话不谈的局面,成了如今这样的无话可说。 好似从前的局破了,他二人交情也随着那些冤孽一起死在了凤凰阁下。 “不知姚大人今日来此所为何事?”闻濯不忍干耗着,便想要撵人。 “探病,”姚如许终于找到由头开口,问出了想问的,“世子的伤,近日恢复可还好?” 沈宓冲他点了点头。 “下官从府中带了些滋补药材,方才移交给了前院的管事,倘若能够用得上最好。” 沈宓冲他笑了笑。 “世子…”他顿了顿,看着沈宓的眼神还是有些无法释怀,“可有想对下官说的?” 韩礼等人以及谋逆复辟前朝之事,对沈宓来说,早在凤凰阁那日,同他必死的决心化作了尘烟。 而对于他们这些被蒙在鼓里,坚持着愚忠和愚信的参与者来说,无疑又成为了他们心中一道新的过不去的坎。 困住沈宓的桎梏被他自己亲手折断。 困住他们的枷锁,却仍旧在那些他们心甘情愿的岁月里,腐蚀着他们的坚持和良心。 他们的故事还未彻底有个终结。 但他们都无比希望,能够从沈宓这个唯一解脱出来的人身上,找到一个释然的答案—— 沈宓冲他摇了摇头。 他确实无话可说。 *** 闻濯毫不留情地送了客,陪着沈宓又在亭子底下坐了一盏茶的时间。 杜若上门时,瞧着沈宓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把完脉后,便眉头紧锁,“忧思过度也伤身,如今这副样子,就不要再纠结了。” 闻濯盯着沈宓半晌没说话。 待杜若配好明日要煎的药材,又挪到他身侧倏地开口,“人活着,又如何能够不思虑呢?” 杜若愣了愣,将配好的药材打包递给他,“人好不容易活下来,思虑的就该是些、乐完了还想乐的芝麻小事,命都没了,操那么多心有什么用。” 闻濯觉得他的话虽然直接不计后果,却是再坦诚不过的道理。 “倘若我将他关起来,谁也不见,会不会好一些?” 杜若愣了愣,扭头睁大了眼睛看他,“你说谁?” 闻濯随手一指屋里正盯着他俩看的沈宓,“自然是他。” 杜若:“……” 他有时候真的觉得,堂堂摄政王其实是个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莽撞人。 药材配完,剩下的事情便不需要他忙活,趁着气氛还没变味之前,他火速离开了这座令人融入不进的王府。 屋里两人还在对峙。 桌上放着今日煎好的汤药,苦的发涩的热气飘在屋子里,如同一根勒着脖颈的细绳般,让人呼吸不畅。 闻濯率先打破僵局,挪去窗台将窗柩支开,露出个灌风进来的口子,回头瞥见的案上插的枝山茶花,忽然想起来去年冬天,他二人齐齐倒在雪地里赏梅的情景。 这两天王府里的梅花还没开,世子府湖心亭那边的梅林,他还没得空去瞧过,估计已经开了有几日。 “赏梅还是得下雪天好。” 他走进屋里,挪去沈宓傍边,将他身上的大氅解下,指尖掂着他的脖颈,缓缓蹭了一下他凸起的喉结,“生气了?” 沈宓摇了摇头:并没有。 闻濯像是得了甜头,停在他颈子里的手指开始肆无忌惮,仔细顺着他的血管往下,碰到他温热的衣襟里,摸了一把单薄的锁骨。 他抬眸盯着沈宓的眼睛,指尖继续往下,在他胸口的皮肤上找到了去年年关,贺云舟拿刀留下的疤。 接着长叹了口气,无奈地埋头栽进沈宓颈窝里蹭了蹭,“怎么那么瘦啊,还浑身是疤。” 沈宓微微抬手放在他腰侧,轻轻道:“养一养…”就好了。 “想亲都怕折腾坏了。” 沈宓面上见了笑,“夸张。” “是吗?”闻濯从他颈窝间起来,往他唇上凑了一下。 沈宓点了点头,刚张开嘴唇要出声,就被他凑上来堵住了要伸展的舌尖,随即被深深缠上。 齿列和上膛挠出层出不穷的痒,他微微瑟缩了下,纠缠的动静瞬息而止—— 他睁开眼睛瞧着闻濯,“痒…” 闻濯心尖猛然一坠,食指撑着他的下巴抬起,再次缠了上去。 …… 作者有话说: 闻濯:每天都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他俩分开了二十章,这样的剧情怎么也得写够本! 注:标题是指“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出自明·刘基《诚意伯集·卖柑者言》,是指外强中干的意思。 第76章 相见欢 腊月廿一,贞景元年即将落幕。 贞景帝重用宦官,设立直接掌权行令的监察机构东厂,宫外废除大理寺一应官员,重新启用执法机构锦衣卫。 废除殿前给事中及丞相一职,提拔再度回京的姚清渠为太子少傅,兼任内阁大学士,协理内阁辅佐政务。 朝廷内部官员一度上下换血,除开一些根基稳固的旧臣尚在其位,其余凡是无正规渠道入职人员,皆被罢职查办。 都察院下设的监察御史与六科官员相互监督牵制,受限东厂。 *** 今年冬日比上去年要冷的多,腊月还未到头,衣柜里的大氅便添了如数,且一件比一件厚实。 天愈干,京畿愈迟迟不肯落雪。 往年腊月里能下好几场,今年似乎知晓人在等一样,偏偏吊着人胃口。 闻濯前几日原本答应了沈宓,要一起去世子府的湖心亭赏雪看梅,哪知这几日天晴的发紫,压根儿没到那个时候。 他哄着沈宓在自家园子里折了几株山茶,午后同他修了些花枝,喝完药再小憩些许时候,天色便暗。 二人晚间歇息的早,夜里起了大风,沈宓冷的直往闻濯怀里蹭,耳畔伴着屋外猎猎的声响,他揪着闻濯的前襟浑身痛的发汗,拼命忍着一声不吭。 还好自他伤后,闻濯养成了丁点儿动静就能醒的习惯,睁开眼见他痛的气息紊乱,心疼的将他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低声问道:“哪里疼?” 沈宓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他便挟着他两腮伸指替他掰开,将指尖落到他齿尖上,拇指替他揩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