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有,你想问的到底是哪个?” 沈宓神色微动,又瞬间掩了下去,淡淡道:“我问贺怀汀。” “最近在银州一带断了联系,不过我的人之前给他捎过口信,同他表明了京中危机四伏的情势,我猜他也不是个蠢货,应该明白此时不宜暴露行踪,才会刻意掩去消息。” 沈宓略去他语中夹枪带炮的怨怼,又问:“那朝中池自贞近来的动静如何?” 池自贞…… —— 池自贞这阵子在贞景帝面前算是成了个彻彻底底的红人。 由于东厂纠察制度正式入驻朝中,内阁里的众人也有了朝干夕惕的心,整日送上来的奏折多半不掺合水分,请示批阅的事务多数是有关民生的檄文,和文绉绉的治证理念及施行方针。 贞景帝年少之时疏于管教,读书学问一向是个半吊子,后来先帝辞世,哪怕被摄政王看着恶补了一年,看的也都只是些皮毛。 基础知识没有打牢,之后就算看了再多治世之经文,也终究破竹筒打水,随着时间推移一点一点漏掉。 这两年还好,在眼前过目的公文太多,有些话遇到的次数多了,自然也能悟出来意思。 可到底还是个肚里墨水不多的朽木,发觉这种事情可以劳烦个御前伺候的亲信来做时,就更加懒得折磨自个儿了—— 心里想着,设立翰林院不就是为了给皇帝办事么,人读这么多书考取了状元杵在跟前,不用白不用,兴许人家巴不得他重用。 于是仰身躺平,将梳理奏折总结概括的事务都交给了池霁和司礼监的萧惊华负责。 主要还是池霁着手,他官品更高,学问也高,贞景帝几乎是盲目信他,偶尔召他到长乐殿问几句当日奏章上述的时事,听得多了一样的话术,之后也懒得再问了,全权交给了他来统筹批红。 不过碍于有内阁在,时不时还是会被鞭策着装装样子。 昏聩无能的皇帝和腐败无救的朝廷,一日比一日具象。 不过满朝除了一些操不着上头心的大臣真心在为国计民生着急,中高阶层的权位者们多半都在忙着结党营私,好在这一代皇帝撤位之前,使劲儿捞点好处。 当然,想要不被上头查办地打捞好处,必定就要买通上头管事的人。 自从知道池霁这修撰变成御前亲笔了之后,整日往翰林院和私宅跑的人比比皆是,逢年过节都不带他们这样贿赂送礼的,众星捧月也不过如此。 池霁骨子里并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一般除了闭门谢客,对于那些无头之礼也是敬谢不敏。 不过这样的事情多了,皇帝难免也要听到风声—— 作者有话说: 沈宓:但凡闻娇娇是个事业脑,今日当皇帝的就得是他。 闻钦:听我说谢谢你… (其实写到这里,感觉每周码这本故事,都成了我的习惯了,所以一直没有完结,大纲改了三个版本,也始终不满意……) 第144章 秋点兵(四) 这日,贞景帝特召池霁到长乐殿,问近来内阁批拟奏折之事,萧惊华在一旁侍奉着茶水,并没有就此离去。 “近来公务繁忙,池卿倒是辛苦了。” 池霁伏首作谦辞,“朝中诸事,臣义不容辞。” 贞景帝笑了笑,赐他一个座位,又招手让人把茶水送了过去,“池卿不必如此拘束,今日权当是解乏,陪朕说说话。” 池霁点了点头,等着他开口。 “今年科考制定与题目都是出自华邕阁大学士苏大人之手,严格之至不用多说,朕也相信经得起甄选的良才,才是真正的良臣,所以朕对自贞你,一直都十分期待。” 池霁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多谢陛下厚爱。” “厚爱倒是说不上,不过有一事,朕确实有些好奇,”贞景帝用打趣的眼神望着他,“自贞以为,如今的朝廷和民生,与当日殿试之上尔曾辩论的‘邪慝不兴,正学日着’,可曾有些出入?” “这…”池霁愣了愣。 “你不必费心说些哄朕开心的话,不如就直接谈一谈你步入官场的初衷。” 池霁闻言连忙起身,俯首作礼道:“自贞惶恐——” “你惶恐什么,来,坐下说。” 池霁一动不动,继续道:“请陛下恕罪,自贞不敢以自身狭隘的抱负,来设想政治与民生,这辽辽疆土之上,比自贞之功高才多的大有人在,想来自贞碌碌无为,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不过自贞总是相信,天高海阔,定然有一群人对这个天下抱着同样的期待,自贞不求做其中的闻达之人,只求能够在理想和现实中间,与志存道和的同僚砥砺共勉,趁早实现天下人都期望的‘四海之内,邪慝不兴,正学日着’。” 这一番慷慨激词打发肚子里有点墨水的还行,打发贞景就有些漏洞百出了。 贞景听完满心只有:真是好一嘴伶牙俐齿啊。 问的问题没有直接回答,倒是借此好表了一番忠心。 “过来坐吧。”贞景掐了把眉心,“既然天高海阔,有才者比比皆是,那朕为何还两眼摸瞎呢。” 池霁挪回座位,“君子以玉蕴珠藏,或明珠蒙尘,或鸟尽弓藏,只是未到那个时候,” “现如今科举已经不再受限于身份家世,明年乃至于后年,后世的千秋万代,都会有不少明珠洗尘,好弓出鞘,陛下之期愿,有朝一日,一定会实现。” 可贞景帝想听的不是这个。 “近来批红奏章你多受劳累,”他说道:“爱卿本是心有沟壑之人,却被朕按在这暗无天日的朝廷徒然消磨胸怀,朕细想,或许此事对你来说过于残忍,文臣就该操文臣该操的心,帮朕偷什么懒呢…” 他长长叹了口气,随意歪倒在身后的软榻之上,似是累了,“近来你手上的批红之事就先停了吧,奏折以后还是送到长乐殿来。” 不再代理批红事宜,证明贞景帝已经不如先前那般信任他。 纵使他心里知晓是因为近来各部登门巴结的官员闹的动静太大,皇帝对他生了几分疑心,却也没办法对症下药。 君臣隔阂,就是这么容易产生。 —— 出长乐殿,天色阴沉。 七月底闷热的天气反反复复,一闷两三日,便要降一场瓢泼大雨。 他看着低到眼前的灰暗天幕,淡淡地拒绝了宫人递给他的一把油纸伞,转身漫步京华长街去。 行至街中,狂风骤卷,突如其来的雨点落下,眨眼间就湿透了地面,街道两旁的摊贩纷纷收拾东西打着伞往家中跑,路过一处便踩起一地水华。 屋檐底下叼着糖葫芦的小姑娘,正直勾勾地盯着地上荡开涟漪的水滩,雨水连篇,匆忙的行人奔走也成了一道清奇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