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浓密的睫毛,这令他原本有些锋锐攻击性的漂亮五官,忽又流露稚气,短短的头发乱乱落在两颊和额头,他把烟熄掉才说:“让他们闹吧,我不怕这个。” 沉默。 吴历不再原地等着,走过去正要说什么,才听到电话里传出人声。 “之前的事……抱歉。”电话里是有点耳熟的声音。 连雨止听着窗外面的雨声,黑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城市的灯光一盏盏如同人目,连成一片。 “没关系,不过如果你能来配合路演和宣传,我会很高兴。”他语气淡淡,好像真的已经不在意先前的嫌隙。 只有吴历看到他睫毛不耐烦地上抬,像是要看别的地方,连手机屏幕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又是很久沉默。 “你真的和吴历在一起?” “试映会很成功。”连雨止开口,刚好和对方声音同时出来。 连雨止没想到对方还这么关心自己感情问题,语调彻底冷下来:“这和你已经没关系了。” 对方却不死心:“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我可以配合你澄清,但你不要因此受他胁迫,谁都好,为什么是吴历?” 连雨止好像要说什么,吴历不敢再听下去了,只怕连雨止会一口答应,便走上前,对着手机说:“说完了吗?” 对面听出他的声音,忽然不再说话。 屏幕上亮着的是白宜衣的名字。吴历从未觉得一个同行如此讨厌。 连雨止抬头,倒没在意吴历过来,只是对着白宜衣说了句:“你明天有通告,早点休息。” 对面听了这句话,似乎有所触动,又畏惧吴历在旁,只匆匆说:“路演宣传我会来。”就挂断电话。 收起手机,连雨止靠着窗台,看外面的雨景,当吴历不存在。 吴历噙着冷笑:“自杀闹那么大,他被雪藏了,哪来的通告?” 连雨止莫名:“你哪来的这么大怨气?” 吴历顿了顿,转头:“连导倒是恩怨分明,他将你拖下泥潭,你还记得试映会后打个电话。我又犯了什么忌讳?” 连雨止只觉得这人七年不见竟然满口谎话,明明答应了他不动用那些权力,下一秒又在广电行了便利。或者根本没在意答应过他什么。 “拉黑过,放出来了。”他懒得和吴历争执,先前的教训他还记得,不想和吴历正面对峙。 吴历立刻说:“那把我也放出来。” 连雨止:“……”他转移话题:“你来就为这个?” 堵到试映会来让他解除拉黑? 吴历摇头:“送姜纪武先生来,”他笑笑:“路上堵车,我急着送人过来解围,驾照又扣三分,你一点都不记好,只记仇吗?” 窗台灯光雪白,和楼下悠长一长条车灯交相映,他站在灯光最足处,西装的凌乱和匆忙之下打反的领带都明显。往日里他一贯是绅士派彬彬有礼地问他,这会儿却顾不得了。 虽然吴历压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了连雨止,但眼前境遇,也让他知道自己这回是得罪厉害了,只能搬出姜纪武试试。 “承你的情,”连雨止看着他,“但广电内部名单是怎么回事?” 吴历微愣:“什么名单?” 连雨止见他眼中困惑,不能作伪,沉默片刻,就拿出手机,把黑名单解除了,转过屏幕给吴历看。 吴历解决了眼前大难,才又恢复往日神气。 他微颔首,问连雨止:“我送你回去?” 连雨止在心里猜测还有谁会这么帮他,却也想不出来,摇摇头:“我要在这里走一会儿。” 吴历点头,忽又沉默,问:“你没喜欢过白宜衣?” “为什么这么问?” 吴历说:“你特意说一句他明天有通告,大概是觉得他正当红,怎么也能撞得上,还能让他念你的好,记你的情。” 连雨止笑着,没反驳。 “不过他被雪藏是你没料到的。你一向聪明,不直接叫他来配合宣传,只说他来你会高兴,就是明知道他旧情未了,故意给他点希望又叫他受折磨。” 吴历说到这里停住,不知想到什么,微微一笑:“你那天来找我,说如果我不肯帮你,你想不到别的路。背地里只怕早就找过了一圈人,最后才想到的我,却说得像只肯让我帮忙,仿佛是我沾了光。” 连雨止眨眨眼,挑眉:“何必把我说得这么坏,我早就让你看破了,对白宜衣说的那些,只不过是学的你。温存之后还能杀伐果决地操纵媒体喉舌,是我学也学不来的。” “这个旧账是要翻到五十年后了?”吴历有些无奈似的。 连雨止浮起个笑,他笑的时候只要不是骂人,总很讨人喜欢的,那个小小的笑涡就像拿铁里被戳破的小奶泡,转眼就陷下去,让吴历一下放松了警惕,就听到他说, “话不要说得这样绝,你还不一定活到七十,我也不一定一年后还和你在一起。” 吴历恍然一年后是《symptoms》拍完大功告成,交易到期,“过河拆桥还是你的作风。” 连雨止看着他,忽然冒出一句:“喜欢的。” “什么?” 大概是夜深,二楼的灯被楼下灭了,忽只剩下楼下车灯的光,两人脸都在夜色里面,只有眼睛亮。 “我喜欢过白宜衣,”连雨止注意着吴历表情变化,却没有停住话头,接着说下去:“要不是他,我拍不了《熄灭》,我怎么会不喜欢他?” “那你的眼光太差。”吴历脸上微笑淡了。 “何必把自己也骂进去。” 吴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他双手插袋已走出去了。 电光石火间,吴历忽然便明白他的意思。 他也喜欢过他。 或许是大学的时候,或许是某一剎那。 可是分手那天话说得那么狠绝,叫吴历一时间不敢相信,开门追下去,楼梯道的感应灯重新亮起来,下面却空空的,没追上人。 其实也没什么好追的,纵使真有过真情,至少也是七年前的事。 吴历要从西装口袋里摸出利群烟,却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连雨止最讨厌利群烟味,早就给他全拿走分给别人了。 他忽然就有些烦。 既然是交易,凭什么管他喜欢什么烟?他都没觉得百乐门的水果味小孩子气。 一楼放映厅。 下了楼梯到了一楼,连雨止才觉得自己心跳的速度慢了下来,但是血液流动引发的耳热脸红一时间降不下去,只觉得眼黑目眩。 他靠墙站了半晌,才把刚才对峙乱糟糟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他对谁都不假辞色,唯独从重逢开始就怕吴历,刚才的对峙现在回想还会冒冷汗。这种怕又和别人怕吴历不同。 别人怕吴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