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吓得脸色惨白,却不敢做声。 张九龄道:“我自己有手有脚,冷的话会?自己穿衣衫。阿娘,阿耶的奠仪,我会?拟定好,你就别操心了。” 卢氏高兴地道:“好好好,都交由大郎。大郎在朝堂上是做大事之人?,这点子小事,我有甚不放心之处。” 她说着,眉头蹙起,道:“大郎,九娘生了孩子,身边再需要人?手伺候,千山是男仆,到底不方便。我一直都放心不下,九娘年轻,不懂得养孩子,长安城又冷,可别苦着了我的乖孙。大郎,还是将千山叫回来伺候你,将小卢姨母与徐媪送去,九娘身边得个长辈教导一二,要是有人?上门,家中有个长辈出面,能?帮着出面招呼,免得怠慢了客人?。” 张九龄定定看?着卢氏,声音不高不低,平静地道:“阿娘,前去长安的府中拜访之人?,有来自宫中,还有梁王的女儿、裴光庭的妻子武氏。阿娘,谁能?帮着九娘出面招呼,不会?怠慢了他们?” 卢氏惊了一跳,她瞪大眼,难以置信道:“宫中来人??还有武氏?那都是了不得的贵人?!” 张九龄附和了句是啊,淡淡道:“阿娘,长安的宅邸,是九娘拍板置办。九娘在长安有她自己结交的友人?,从?怀孕生子,是她们一直陪伴在左右,帮助良多。与我相识的友人?,前来府里做客,九娘安排酒宴,他们无不夸赞。阿娘,若没有九娘,我在长安还没有落脚之处,只能?住在客舍里,或者?离皇城很?远,赁一间宅子居住。阿娘以为,能?安排谁去长安,有那个本事提点教导九娘?” 卢氏怔怔望着张九龄,脸色变了变,眼眶渐渐红了,哽咽着道:“是阿娘没出息,没见识,帮不了大郎。” 张九龄闭了闭眼,耐心地道:“阿娘有出息,帮我结亲九娘,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阿娘,长安那边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卢氏哭声渐停,勉强道:“当年是你阿耶,将你与谭氏早早定下,我一个妇道人?家,可没那个本事做主。” 张九龄极力克制,道:“阿娘,长安局势复杂,稍微一个不测,我的前程就尽毁了。阿娘切莫乱想,乱出主意,只管保重好自己的身子,长命百岁就是。” 卢氏听到张九龄的前程,立刻道:“呸呸呸,可别说这些丧气话。大郎以后有大出息,我还等?着享大郎的福呢!” 张九龄起身,道:“我先回院子去,还有些事情要忙碌,等?下晚饭,就不来陪阿娘用了。” 卢氏忙道:“去吧去吧,你忙就不要管我。记得多穿衣衫,别冷着了。” 张九龄离开正院,走在夹道中,雨纷纷扬扬下着,瓦当水滴叮咚。 以前他同谭昭昭从?正院请安回院子,他总是会?牵着她的手。 手握了握,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软。 凛冽的寒风吹来,那点温软,很?快就散了。 张九龄放缓脚步,立在夹道中,干脆迎着穿堂而过的寒风。 她如今独自留在长安,也?是如这般,面临着风雨欲来吧! 他离得太远,着实帮不了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给她添加烦恼。 远在长安的谭昭昭,眼下的烦恼并非如此?。 她看?着空荡荡的匣子,张九龄让千山给她钱来,她已经花得所剩无几,换来了两间宅邸的契书。 如今她在守孝,闭门不出,就算有孩子,花销也?不大。 宅子的赁金收入,每个月的开销就够了。 神龙之变,长安城死了许多人?。 李显已经回到长安,以后朝廷中枢,皆会?以长安为主。 就如她现在住的坊里,那户人?家的宅邸,已经空置了许久。 方牙人?前来寻过她一次,问她可要再买屋,她未曾多想,悄然买了两间便宜的宅子。 如今看?着契书,谭昭昭才后知后觉想到,钱是张九龄从?公中拿了送来,她未事先与他商议,他到时可会?介怀? 第五十六章 张九龄收到谭昭昭的信, 一看就笑了。 不愧是他的昭昭,他的担心依旧,却止不住因为她而露出久违的笑容。 她如一尾鱼, 在?浅滩会尽力靠近清澈的水,在?湖泊会自在?畅游。 张九龄从不看轻商,达官贵人们?家财万贯,穷人们为了一个大钱辛苦劳作。韶州府的贫瘠, 最重要缘由还是因着商道不通。 一直以来?,张九龄从未放下开辟大庾岭的想法, 要开辟这条道,需要大量的人力钱财。 此事甚为重大, 须得朝廷的支持。朝廷若没钱, 这个想法就永远无?法得以成行。 张九龄笑, 自言自语道:“昭昭又冤枉我了, 我如何能怪你。” 看完第一张, 张九龄继续读下去,第二张是一张小像。 小像是用螺钿与颜料等画成,已?经有?些晕开, 画技欠缺, 胜在?神形灵动。 画上?的胖娃娃, 胖脚瞪动,一边咧着嘴笑, 一边抬起拳头往嘴里送,看上?去忙得不可开交。 张九龄久久凝视着小像,眼前逐渐模糊。 惦记操心的事情太?多, 遥远的距离,张九龄此时方有?了为人父的感觉。 喜悦, 沉重,难受等复杂情绪,在?心头来?回翻滚,交织。 下了几场春雨,今日天气终于晴朗起来?。 野草从石缝中努力钻出来?,短短几日就长得郁郁葱葱。 张九龄亲自扒光了野草,慢慢点燃纸钱,跪下叩拜。 “阿耶,这是你的孙儿,他如今在?长安,被他阿娘养得很好。阿耶,你的遗憾已?了,大可以放心。” 张九龄取出小像,对着墓碑,低声?缓缓述说:“阿耶,我估计他生得像他阿娘,像他阿娘好,她很聪慧,圆融却不市侩,我太?过端直,性情偏于执拗,常自愧不如。在?她身上?,我学到了良多。” 青烟随着微风徐徐上?升,纸钱的灰,在?空中打着卷。 张九龄仰起头,望着盘旋的灰,他带着笑,眼眶逐渐泛红:“阿耶,你都听到了。” “阿耶,我以后不能时常来?拜祭你,你莫要怪罪我不孝。” “阿耶可还?记得大庾岭?那里的山路啊,真是陡峭。阿耶以前走过几次,回来?时经常抱怨,这条道让祖父祖母分离了一辈子。我记得幼时,我们?在?广州府生活过一段时日,阿耶还?是回来?了。韶州府如何能与广州府相比,阿耶说,这里有?祖父祖母长眠于此,这里就是张氏的家。阿耶,这里也是我的家,我无?论走多远,依旧忘不了,曲江的水,清河上?的每一道河湾。” “阿耶,我要去大庾岭,认真研究,琢磨,如何能劈开山,开出一条平坦的路,让大庾岭不再是天堑,韶州府不再此般偏僻贫瘠。” 太?阳明媚,鸟儿清脆鸣叫。纸钱在?空中,不断盘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