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的文人风骨?” 意思是,臣子们都应当君子,君子清正,是不会争风贪功的,裴郎中的做法是在败坏朝堂风气,招致人人都争着抢功劳。 亦是有违圣人言。 大庆儒学当道,京官个个都是科考的佼佼者,自然最会拿“所谓君子”、“文人风骨”的那一套来攻讦他人。 裴少津立于科官当中,欲出列替兄长辩驳,助其一臂之力,这种引经据典、用儒学打败儒学,是裴少津最擅长的事情。毕竟他记性了得,可谓是行走的四书五经。 裴少淮隔着正廷,向弟弟示意不必。 “圣人所言自然不假,然‘君子不贪功’论的是君子秉性,是非功过论的却是‘在其位,谋其政’,论其是胜任或是渎职,此二者岂可同等而语?群臣君子秉性,朝廷功过刑赏,此二者并不相悖。”裴少淮笑道,“考功司自然期许众人皆是真君子,届时考察功绩,能省却不少功夫。” 你“君子文人”论的是“人”,我“是非功过”论的是“职”和“责”,根本不是一回事,莫要偷换概念。 若是人人都是真君子,哪里还用得着京察,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廷议辩驳,就是在明知的事实里,戴着“圣人言”的镣铐,相互倾轧,一比高下。 “若要论君子小人……”裴少淮故意顿了顿,一挑眉梢,瞬时色厉,言道,“昔日初行访单时,众臣子廉耻自重,以名入访单为终身之玷,故人人恪守自纠,不敢出格。现如今,访单肆行,满纸荒唐秽状,若是信以为真,按照这条条列列,朝中文武百官皆宜罢黜降职。从廉耻自重到捕风捉影、信口雌黄,大家相互指骂,这难道就是君子之风吗?” 裴少淮走至殿旁,从案上抓起一把泛黄的旧访单,高举,继续质问道:“平日里漫不在意,真等京察时,收到访单,时日紧迫,便开始道听途说,不加以核实便填写,此举非小人哉?流言止于智者,智者分辨东西,人若无洞世之高见,更应谨言慎行,如今恰恰相反,人人只怕自己写少了,担忧不将敌党挤下去,自己便不能留京,此举非小人哉?” 矛头最后指向吏科给事中,裴少淮道:“君子何惧光明正大论功过。唐给事中不论访单中的小人之举,却驳功绩册里的众人功绩,是怕他人功绩压了自己,还是担忧册上无名?此举非小人哉?” 一个设计陷阱,把前考功郎中拉下水的人,自个一身污秽还没洗干净,却敢上来与裴少淮论君子小人。 吏科给事中被裴少淮怼得哑口无言,他毕竟是提前准备了稿子的,平静些许后,继续不服气道:“裴郎中也曾任过科官,应当知晓,这访单与言官弹劾是一个意思,诤言虽难听,闻若刀剑,却能扬清激浊,裴郎中难不成听不得诤言?若无群官监督弹劾,将那奸佞臣子逐出朝堂,让他们蛀食我大庆国柱,岂不是祸害更甚?只论功不论过,裴郎中担得起这份责吗?” 意思是,访单上的话虽然不好听,兴许也有些失了偏颇,却是为了铲奸除恶,是诤言。 “功绩册里论功也论过,有功则赏,有过则罚,唐给事中盯着字眼不放,那便改为功过册好了。”裴少淮应道。 至于吏科给事中再度偷换概念“诤言”,裴少淮言道:“冯唐诤言出魏尚,武涉诤言说韩信,吾正是曾官居科官,方知言官之紧要。然而,陛下已然赐权言官谏言,令尔等大胆言说,是平日里公务太忙来不及上奏,还是衙门里缺了空奏本,有何谏言是不能写在奏折里的?非要等到京察时,写入小小访单中。又有何谏言是不能光明正大上疏的?非要借着访单匿名暗藏身份。” 一语道破了众臣们想保留匿名访单的心机。 裴少淮还未说完,接着道:“陛下授权六科十三道言官谏言,为的正是唐给事中口中的‘扬清激浊’‘铲奸除恶’,倘若言官谏言仍不足够,而要靠一难辨真假的访单,长长六载不谏言,而要等到一朝京察时,是不是说明六科十三道平日疏忽职守、失察失责?” 明明身负谏言权,却要盯着访单看。 这番话里,就差一句“留你何用”,罢官换下去得了。 毕竟廷议时,辩着辩着,把自己的官说没了的,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这时,吏科给事中陡然失色,脸煞白着退下了,他本还想着“死谏”证一证文人风骨,然裴少淮一句话把他和六科十三道绑在一块,他哪还敢以一己代表言官,还是让别人来罢。 科官下场,轮到堂上官们。 堂上官是指正三品及以上的朝廷大员,未必是正官,但必定官居要职。 假若说废了访单,是动了言官们的谏言权,那么废了堂审,改为堂考,则是动了堂上官们的“拉拢权”。试想,堂审上,堂上官简要几句评语,便可评定一名官员称职与否,决定其是否留京,如此境况下,那些削尖脑袋一心想往上走的人,岂会不攀附达官权贵? 对于那些手握大权的达官们,天子对他们的约束不足,违背天子政令,任人唯亲,事败时所受惩罚往往罪不至死,事成时收益颇丰。如此情况下,单纯以一个“德”字来约束他们,要求他们不要趋利,显然是天真的。 利大于害,权大于法。 结党营私的风气死而不僵,风吹又生。 正因如此,加之皇帝有意究治此风,裴少淮才会提出“堂考”——以考核成绩替代考语,衙门上司的考语只作辅助参考,大大削弱达官们在京察中的影响力,使得下面的人即便不攀炎附势,也有机会往上走。 裴少淮的新策,先考其功,再考其能,最后考察其民心民意。最后这一步很难,但至少先把前头两项落实了。 至于从达官手里削出来的这一部分权限,眼下世道难以交还给民,那就先交还给“法”。 因为动的利益太大,裴少淮遭受的反扑自然也很猛烈,一众二三品大员轮番上阵,个个都是伶牙俐齿,满口祖宗律法、仁义道德。 张阁老、徐阁老、杨大人等自然备了一份说辞,但只要裴少淮没有落入被动境地,他们就不会贸然站出来。毕竟关系特殊,他们当廷帮裴少淮说话,是乏力少功的。 从裴少淮的今日表现来看,他们应当是没机会上场了,这几人只管皮不笑心笑,内里得意洋洋。 有官员说,考语根据“八法”衡量,此“八法”言简意赅,可囊括所有,无人不服。 何为八法?即“贪、酷、浮躁、才力不及、年老、有疾、疲软、不谨”,只消有其中一项,便可罢黜。 这位官员甚至还列出了许多犯了八法而被罢黜的例子,以此说明八法的有效。 王尚书的亲外甥便是因为“不谨”被贬出京的。 裴少淮道:“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