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者却只是看一眼,便收回。
从记事起,他便没有用灵果补充体力的经历。
后来入道,便更用不上。
苦修者多是不带任何外物,顶多带些疗伤增功的丹药,以防不测。
苏兀卿多看了两眼,便是因为极少见过还有要服食灵果的修者。
一般来说,只有管不住口腹之欲的人才有此需求。
可这少年却仿佛很是珍视。
“吴兄不必客气,你救了我和阿生好几次,小小酬谢,应当受用的。”
苏兀卿本还想拒绝,这时看到了下方混战的人影,便道:
“收好。”
枫袖山庄果真一片混乱,垣珩亦身在其中。
“一个不留。”
他嘴角冷冷地勾起。
半空之中,忍着毒伤发作的黎七夜赶到了山庄脚下,瞧见这一幕心死神寂,却被追来的黑衣卫一道劲风掌击中,不得前往。
黎七夜如同树叶一般飘飘落下。
黑衣卫再要夺命之时,道者已然出手。
随即,南鹊两人安然落地。
小书生道:“以一对十,仙长一个人行吗?”
南鹊道:“你伺机而动。”
小书生不比他,有些灵力在身上,也可运用某些法器,偶尔帮着道者偷袭下黑衣卫也不是不可行。
而南鹊,他要上枫袖山庄。
黎七夜身上是他所研制的剧毒,他将解法告知过垣珩,此刻唯垣珩可解。
“我有法器可用。”
时间紧迫,南鹊便接过了小书生递来的法器,是一扇叶片状的轻舟。
只是刚上山庄顶,就被发现。
“何人无故闯来?”
垣珩身旁的侍卫横眉冷目,嘴巴一张一合,南鹊还未听清,不知是何法器瞬间袭来,他人虽躲过,脚下的轻舟却被震得一抖,连人带舟,往下跌去。
糟了,他可不会御风而行!
南鹊大感不妙,干脆抬目喊道:“黎七夜他……”
人群之中的垣珩自是注意到这处,只是未曾有所动作,隔得有些远,却似乎辨清了南鹊的口形,眉头微微一动。
正当垣珩欲抬手之时,南鹊眼前,白雾缭缭升起。
黎七夜死了。
双脚踏至实处,南鹊心头却还惊动不已。
黎七夜怎么会死?
有那道者在,那群黑衣卫断不会有杀死的黎七夜的机会。
还是萧起鹤那边出了状况,他没拦住绿衣?
无论是萧起鹤出事,还是那道者出事,都不是件好事。
“发什么愣,今夜是夫人的冥辰,你竟然敢偷懒,不要命了?”
一道严厉的呵斥声传来,与此话一同落下的,还有一个细长的东西,打了下南鹊的肩头。
不疼,可南鹊拿眼辨了辨,是个藤条状的东西。
拿着它的人……不应该称之为人,而是由数不清的藤条缠挽出来的,有头有四肢的绿色人状物。
应当是北泽之地的树精藤怪。
黎七夜死后,他的躯体并未留下,而是化作了开之不尽的七夜花,十年一开,山间的草木因受了他的照拂,便修成了精怪。
“还看!!!”
那藤精活灵活现地一瞪眼,南鹊便低头,见自己一身侍从打扮,手里还捧着一盘晶莹剔透的果子。
上好的仙果,比南鹊的那枚不知要珍贵许多。
“抱歉。”
南鹊从善如流地道,“我这就给夫人送去。”
“嗯,这就对了。”
藤精一点头,“跟我来吧。”
随着藤精领路,南鹊来到了一处静谧的石室。
石室颇为讲究,正前方立着一支黑檀木的牌位,侧方还摆着大小不一的瓶罐之类,散发着各种药香。
屏风共有两架,一架后放有书和棋趣,另一架后放有清新干净的衣物,作更衣用。
看得出自黎七夜死后,垣珩每年都会为他办祭奠仪式,而这里丝毫不见阴森鬼气,反而很有生活气息,像是主人一直在这生活似的。
南鹊刚放下果盘,就又被藤精叫着打了一下,让他别磨磨蹭蹭乱看。
“……知道了。”
南鹊看了下手。
“嘁,这就疼了?”
那藤精见他拧眉,也凑过来看,果然见到一条红痕,不由咂舌,“你这人,也忒不经打,你们修士不最是皮糙肉厚吗?”
南鹊却忽地留意,修士?
这不是幻境?
藤精似是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倏地把脑袋收了回去,凶巴巴地对着南鹊道:“跟我走,不知道没有主人的允许,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不许乱看吗?”
“……”
南鹊觉得这藤精,似乎也不是不好下手的样子。
念头刚起,就见又来几个侍从,手中同样端着盘子,这次是点心。
领先一人,恰好南鹊眼熟,方辛。
作为少数仅存的内门弟子,自是见识过同行之人一一被迫献祭,此刻脸色煞白,动作跟个木头人一样僵硬。
撞见南鹊的瞬间,更是惊悚。
南鹊想,他估计是没料到自己还活着。
但下一瞬,方辛又想起什么,灰蒙蒙的眼睛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你……”
“唰——”的一声,藤条打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条可比打南鹊的用力了不知多少倍,打得方辛瞬间挺直了腰,面色绯红。
藤精:“谁许你说话了,此处不许喧闹!”
其余几人,更加引以为戒。
南鹊站在侧边,大致扫了一下陆续进来的侍从,……五六七……还差……
萧起鹤走了进来。
他身上同样穿着侍从服,但却颇不自在,又不得不穿,见到南鹊挑了下眉。
南鹊心头却是一沉。
萧起鹤没事。
那就是另一边出事了。
是小书生,还是那道者?
等送完瓜果点心,藤精又监督着他们离开。
依旧是不能乱看乱摸。
有这藤精在,南鹊也不怕方辛几人对他动手,何况他们也动不了手。
如果这里不是幻境,又是什么?
生魂祭最后一步,是要黎七夜复生,现在看来,垣珩还在继续。
因此这里仍是幻境,与现实相结合的幻境。
那么,破除幻境的关键在于……
南鹊摸向芥子袋,也许是因为他不在垣珩挑选的内门弟子之中,他的行动还是自由的。
可就在他掏出定身符的当下,那藤精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反身过来后一把拽住他,还咧嘴:
“就知道你不安分!我现在就……”
殊不知南鹊另一只手同样拽着一张,趁它走近飞快贴在他身后。
“一刀砍了它!”藤精被定,萧起鹤便立即开口。
有这东西在,他们的行动就会受限。
南鹊没杀过人,即便对方是个精怪,可它若不死,死的就会是他们。
南鹊刚扬起刀,瞬间就山摇地动。
眼前晃过来一条人影,南鹊握紧了刀,忽地听见一声:“不能杀它。”
这道声音?
南鹊抬起的眼好似绘入斑驳光点,“吴兄?”
眼前的灰色身影,不正是那道者?
“嗯。”
听这语调就知不会有错。
南鹊彻底安心了:“我还以为你没进来。”
又问,“你刚刚去了何处,为何没看见你?”
苏兀卿自是去探查了一番,将此地情形摸得七七八八才现身。
将欲开口之际,忽地收到一道传音。
这股气息……
“师兄。”
苏兀卿回以对方。
“师弟……”
一道古朴自带威压的声音传来,“里面情况如何,你一直无甚动静,几位长老可要着急坏了。”
“情势不适联络。”
“值得你大费周章的,想必是真孕化出了魔源?”
“不错。”
“果然是那东西,可需要援助?”
“暂且不必,不过……”
羽阙仙阁掌门:“?”
他这位师弟,可难得语带疑惑。
苏兀卿视线略一下移,将感受到的异状大致说了几样。
“……连你都无法感应到灵力,此人绝无一丝修为。”
“心声之事,也着实诡异,向来只有心灵互通的修者可以感应一二,但也没有那般清晰……”
羽阙仙阁掌门说到这里忽地想起什么,他不确定地问,“师弟,你是否忘了……”
又顿住。
苏兀卿:“……师兄?”
掌门:“三年前,你还有一个凡人道侣?”
苏兀卿:“……”
传音千句,外界时速不过一瞬。
“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
声音拉回了苏兀卿不知何状的思绪,抬眼便见少年笑意盈盈,望着他声调轻快道:“总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