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觉恼火起来。 “我要是早接,他准能把咱俩从路当间截停。” “那这都过去小一半路了,你怎么还不接?他打这么多电话,回头万一给你爸打一通,咱俩这不就玩完了吗?”我的气焰来不及嚣张,已经变成了懊恼,真是活该我的猪脑子,跟顾柏川在一起的时候总把什么都交给他,却忘了他有时候疯得厉害……还是间歇性那种,时不时就要犯下病。 顾柏川冷笑起来:“不用万一,顾严现在肯定已经知道了。” “你!”我心脏跳得快要飞起来,再盯着顾柏川却瞅见他眼底的快活,到口的话一时间又缩回去,换成了一句不痛不痒的抱怨,“你每回搞这些我都得受罪,陈敏今天指定得打死我。” 10. 那天晚上可所谓“鸡飞狗跳”,顾柏川和我家的灯,两盏全都亮着,陈敏张牙舞爪好像暴雨天楼下的老槐树,她用她尖锐的指甲抓破我的肩膀,又用她如核桃钳一样的手掐在我的小臂上,掐得我浑身青紫,一片一片,露在白皮肤上骇人得厉害。 我叫着,那是顾柏川和他爸置气,是他带的头。 陈敏说,好哇,那你以后就别和他玩了! 我想了想,觉得不妥,一边往我爸身后躲,一边又喊:“人家顾柏川是为了我好,我不喜欢闻他爸车里的皮子味!” 陈敏正在气头上,扒拉开我爸,一记擀面杖落在我的肩胛骨上:“好,一会赖人家顾柏川,一会又赖人家的车了!” 我觉得后背像是被火燎了一般,钻心的痛顺着每一根神经往我脑袋里涌,一时间也顾不上陈敏同志的话了,趴在地上嗷嗷大哭,陈敏停了手,我爸烦躁地摔门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就连隔壁那家的吵闹声也停了,我在想,顾柏川应该听见我哭得这么惨,他会不会觉得有那么一点愧疚,有那么一点心疼。 我不知道顾柏川那里战况如何,却知道陈敏今晚的怒火应该到此为止——她扶我起来,又摸着我被掐得青紫的胳膊泪眼婆娑,她跟我道歉,说她不是故意的,又说,生生啊,你要是听话一点,妈也不愿意总跟你发脾气。 ☆ 10-14 她抱着我,我摸着她的头发,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涌现出那种母子二人抱头痛哭的狗血电视剧场景,这样的想法一经出现,我便一阵恶寒,眼泪也憋了回去,我说,我下次会早点回来。 末了,眼珠子一转,又趁机开口:“那你不如把手机给我,这样就算我回来晚了,还可以提前通知你。” 陈敏愣了愣,眼泪收回去:“臭小子!原来你就打的是这个盘算!”她看我一副记吃不记打的样子,刚压下去的火又腾起来,嗓门也再次上扬。 就在我准备措辞如何讨价还价的时候,里屋的房门忽然被人大力甩开,黎正思,也就是我爸,站在门口,一脸烦躁吼道:“还有完没完了?!吵吵吵,每天不折腾几回就难受是吧?他就是回来晚点,骂一顿就算了……还有你!黎海生你一天到晚少给你妈找事,滚回去睡觉。” 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出,我吓愣了神,手指也抖,嘴唇也抖,匆忙奔进自己的房间,重重合上房门。 我知道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我趴在窗边看外头的街道,老槐树在橘黄的灯光下摇曳树影,知了藏在树间叫得欢实……隔壁的主卧里,陈敏和黎正思吵得不可开交,陈敏好像哭了,那声音经过一栋墙的过滤并不真切,我却产生一种类似幻听的错觉。 我知道陈敏在说什么,她在说,反正你也从来不管你的狗屁儿子,要不是为了他,我犯得着在这里置气,我早一个人潇洒去了。 晚风还在吹,裹挟老槐树喷过农药的苦味,那股气味在我的记忆中如此深刻,以至于后来许多年再闻到,都会产生一种生理性反胃。 11. 到最后陈敏还是把手机给我了,理由是她要出海去,又担心我爸不管事,只能跟我那时候的班主任打了声招呼,让我有事找她。 班主任是个矮个子女人,姓马,没有生育之前还挺好看,但如今有了孩子只能用“富态”来形容,班里有小孩背地里给她起外号叫马肥婆,原因无外乎是因为她的严苛。 在我短暂的童年里,大人给我的印象多数都是过分严肃,我跟许多叛逆期的孩子一样,在“小孩”与“大人”之间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线外头都是需要被防范的对象,当然也包括我的班主任。 但我自诩算是聪明的,不会在陈敏面前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所以那天她临走的时候,捧着花束在阳光下笑得很开心,她从大巴士上面探出脑袋,向我挥手,说:“生生,我不在家你千万要听爸爸的话。” 我说,好。 我不愿意承认自己心里面有点难过,我将其归结为我想念陈敏做的饭菜——她不在家,我的伙食就只剩难吃的食堂和我爸做的、难吃的方便面。 顾柏川抱着花束站在我旁边,目送顾严紧随其后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尾气为盛夏再添一把新火,扫过沥青马路,一路远去。 童年是短暂的,在诸多关于童年的名言警句中,不知道有没有哪个伟人说过父母应当在这些个日子里多陪陪小孩,但无论如何,对于我和顾柏川来说,“家”都是一种缥缈的概念,因为在我对童年有限的记忆里,父亲是不着家的,而陈敏也总是间歇性的离开,或许是去往北京周边,也或许是去西南的山林,再或许,就像今天一样,她将乘着我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大轮船,跨过太平洋、印度洋…… 同理,顾严也是。 所以我和顾柏川同病相怜。 12. 父母不在的日子里,我的“疯病”愈发严重,它就像是一种潜藏于人心的病毒,又像是季节性感冒,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冲破潜伏期,一举爆发。 如同春天河流冲开浮冰,原始而迅猛,我无从思索自己的行事动机——我把杨辰打了。 更加准确的用词是“互殴”,只不过这个胖墩打架的功力实在是不入流至极,我一拳挥向他的鼻子,本以为他至少会偏头闪开,却不料这人蠢得出奇,硬生生用鼻梁接下这一拳。 他流血了,鼻血顺着他如肥猪一样的鼻孔向外流淌,血腥味刺激着我的感官,我打红了眼,一边痛下狠手,一边叫嚷:“服吗?服不服?顾柏川是我兄弟,你侮辱他就是侮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