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中,而我举起的手迟迟没能从空中放下,我的手指仍旧维持着抓取的动作,但掌心下方只有空气。 我和顾柏川闹得动静很大,周围的警员和陈敏都看在眼里,我感谢他们在这个时候保持沉默,给我留下最后一点、仅剩下的尊严,我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十七年了,我谨记要做一个坚强的男子汉,但是我实在觉得很痛,四肢在疼痛,脊柱在疼痛,胸腔也在疼痛。 原来,“心痛”是一种这么真实的生理反应,它不是流于表面的伤感词汇,它真实地流淌过我的十七年岁月,那颗种子埋下、扎根、生长,直到与我的血肉融为一体……然后被抽离。 我觉得好疼。 我发泄似的将顾柏川刚才给我的袋子摔向地面,里面九颗精致的瓷球从袋子中滚出,而当我发现滚出来的瓷片渣的时候,又瞪大眼睛,疯了一样趴在地上,仔细将那些碎瓷片收拢在手里,我手上的伤被那些瓷片不小心割伤,再次流出鲜红的血液。 好像有人在喊我停下。 但是我停不下来,我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浑身的战栗,更没办法停止捡起那些破碎的瓷片,那是顾柏川亲手烧给我的东西,我几乎能够想象他半天半天泡在手工店里,认真执起画笔,给这些瓷球上色的模样。 他送给我了一道彩虹,还有世界上最亮和最暗的颜色……他明明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不愿意要我了呢? 陈敏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斥道:“别闹了,黎海生!” “你满意了吗!”我奋力叫喊,像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你现在满意了吗!我弄丢了自己喜欢的人,我也想过跟他过一辈子,妈,我就是跟别人不一样,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他……” 149. 我不知道那天自己是如何从公安局走出去的,我只记得陈敏握住了我的手,而周围的那些警员也并没有露出什么恶意,即便他们在刚才亲眼目睹了一场同性恋少年的分手剧作。 我没有失眠,回家脱了衣服洗澡,一觉睡到天亮。 北京的夏天一如既往到来,晴空万里,楼下的老槐树在晴朗的日光下伸展手臂,拥抱这个花香四溢的夏。我的隔壁搬来了新邻居,一对新婚不久的夫妇,男人在搬来之后的两天就出海了,女人怀了孕,陈敏请她来家里做客,准备了许多新鲜的水果和零食。 我见那女人满脸笑容,知道在不久之后,就会有一个新的小生命来到这座院子里,这个新的小朋友也会被称呼为海军的孩子,正如同我和顾柏川一样。 没有人能够一直停留在无忧无虑的童年,但永远有新生,睁开他纯洁的双眼,认真地期待这个美丽的世界。 -------------------- 之前看到有评论问,两个主人公家里是做什么的,他们的父母是海军,许芸牺牲于2008年汶川地震救援前线 ☆ 149-150 我总习惯在思绪烦乱的时候泡在篮球场上,正好都萨木高考结束,于是就陪我出来耗着。 都萨木和我一样,走得是体育特长生的路子,据他所说,虽然过了北体篮球特长生的专业测试,但高考的时候发挥有些失常,也不知道文化课够不够得到分数线。 我劝他,反正高考结束就解放了,与其思考这些还不如趁机多玩玩。 都萨木笑着呼噜一把我的头发,道:“你倒是想得挺开,合着需要担心高考成绩的不是你。” “我最该想开。”我答非所问,低声抱怨了一句,随后又问都萨木,他跟他男朋友的近况。 “分了。”都萨木语气干净利索。 我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随后发现竟然找不到半分难过,都萨木一如既往笑着,大概是有少数民族的血统,他眉骨轮廓很深,压在下方的眼睛在笑起来的时候,永远那么深邃而有魅力。 我“哦”了一声,盯着他的脸半天没说话。 也许,我应该将自己和顾柏川的事情讲给他听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分手这件事情自从发生以来,就像是哽在我喉间的刺,每当我想要开口,喉管里的刺痛就在提醒我:黎海生,不要对别人说,如果你不说,那么这件事兴许还有转机。毕竟我与顾柏川是相爱的,我对此深信不疑。 我们已经十七岁,十七岁的少年已经足够拥有“爱”与“被爱”的自知。 我是这样坚信我和顾柏川的感情,因为从小到大,我们有过无数次争吵,甚至也打过架。我们闹脾气,然后和好;分开,然后又重逢;僵持不下,然后学会妥协……我与顾柏川,我们俩相互扶持度过十七年岁月,任何“三年之痛”“七年之痒”都不能将我们击败,这是我之所以立在他身旁最大的底气。 所以,我不相信他真的会从我身边离开,自我欺骗这只是一场会翻篇的闹剧。 然而,这些都是我“以为”,“以为”这个词很微妙,因为当我这样说出它的时候,证明事实已经与“以为”不同。 言寓随 再次开学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本来我们两个就不在一个班级,能够见面的次数就很少,然而,每次在楼道里碰见,顾柏川不会再停下同我寒暄,他也不会在每次午饭之前在我教室门口等我一起吃饭,他行踪变得令我捉摸不定,即便我卡着下课的时间点蹲在他们教室门外,我依然很难见到他。 他在躲我。 这样的认知让我怒火中烧的同时变得慌乱,我开始反复在心底确认他已经单方面同我分手的事实,更令我焦虑的是,年级里逐渐兴起了传言,说年级第一已经名草有主,引得不少爱慕他的女孩既失望又好奇。 我的前桌就是一个对顾柏川相当关注的女生,更加准确地说,她对所有年级里的风云人物都很有兴趣,有时候,班里其他女生跟她打探八卦,还会戏称她为“万事通”。 万事通小姐近来几日看向我的眼神总是欲言又止,显然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跟她的后桌聊聊,然而,介于我之前在学校又打架又逃课的行为,她对我总是有三分抵触三分忌惮,加上异性的身份并不同我多说话。 于是,当她在自习课上,借着捡橡皮第三次回身的时候,我主动开了口:“你……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有。”她承认得很快,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干脆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