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从六品。” 他们说完,只见崔朝幽幽抬头道:“陛下,你们一口一个六品,全然不顾这里还有一个东宫出来的六品典客丞吗?” 李治与姜沃:……确实忘记了。 皇帝饮了一口茶笑道:“恰逢元日,明日,两位爱卿等着接旨吧。” 崔朝闻言收了幽幽神色道:“陛下……”他就是一句玩笑话,并不想动官位。 皇帝摆手:“朕知道,不调你出鸿胪寺,但实缺不变,散阶可加。” 散阶与真正需要做事的‘职事官’不同,比如姜沃在太史局为太史令,便是职事官。散阶则无实职,只是个品级。朝中有不少世家子,都没有实缺,但靠着家里占着个散阶,依旧是煊赫官身,领朝廷俸禄永田。 姜沃在太史局,实职五品太史令官位已经到头,皇帝便准备给她加四品散阶,提升品级(及俸禄待遇)。 李治见崔朝似乎还要说话,就道:“便是你不用,朕既然委太史令去择人,也得把她的品级提上来了,就……正议大夫吧。” 这回连媚娘和姜沃都有些愕然了。 姜沃道:“陛下,是不是有些过了?” 正四品正议大夫,与她现在的官职之间隔着三层。哪怕皇帝要给她加散阶,也应该自‘从四品中大夫/太中大夫’起,怎么直接跨级提到正四品上。 李治摇头:“无妨。你这太史令也做了几年了。且……”他笑道:“若是给你进散阶虚职,舅舅应当也不拦着。他曾与朕赞过你是年轻朝臣中,难得谨慎稳重之人。” 姜沃笑道:“太尉赞誉,实在惶恐。” 皇帝就把这件事敲定,又道:“方才媚娘说的用人之道,朕还有一言与二卿言之。” 见皇帝换了正色,改了称呼,姜沃与崔朝同时起身。 皇帝道:“父皇曾道,于肱骨之臣,当‘无以疏间亲。’” “譬如今日姜卿所言‘许李二人’,朕知俱出自肺腑,并无私心论人论事。只盼来日二卿亦如此。” 姜沃与崔朝应是。 * 待重新入座后,姜沃还真又想起一人。 “陛下,臣见一良才。只是,是世家人。” 李治便道:“世家子弟,也不全都是尸位素餐——你们也识得司农寺的正卿吧,他便是世家出身,却是个正人。这回朝堂上闹成这样,司农寺从上到下一点儿没掺和。” 想起这位王正卿,姜沃亦有感慨。 她第一次听李淳风教导‘用人’二字,便是由王正卿而起。 “何止没掺和朝堂事。”崔朝道:“王正卿如往年一般,又坐到户部要下一年司农寺的银钱去了。” 朝堂上下都在盯谋反事,只有王正卿,依旧风风雅雅往户部一坐,不给足来年司农寺的预算坚决不走人。 “若是这等世家朝臣,自该留用的。” 见皇帝说起王正卿来,崔朝就主动跟皇帝‘请罪’:“陛下,前几日族长冒犯之罪,臣代为请之。” 他说的是,这次宗亲谋反事,崔敦礼一直在帮着长孙无忌说话,坚决站长孙无忌,甚至驳回皇帝决断之事。 姜沃莞尔:这是请罪吗?这是提醒皇帝别忘了你家崔族长啊。 果然提醒了皇帝,想了想道:“不稀奇。今年宰辅位有缺,舅舅还跟朕荐过崔敦礼,可见两人这两年私交不错。” 又记住了一遍崔敦礼后,李治问姜沃:“你说的世家出身的良才是谁?” 姜沃报名:“河东裴氏,裴行俭。” 见李治在思索,姜沃就再补充道:“此人现还在左屯卫为参军。” 皇帝想了起来,然后略微蹙眉:“此人,舅舅曾向朕荐过。想调此人为长安县令。” 姜沃:啊,太尉手好快,好想从他碗里捞点人出来啊。 李治看出了她的遗憾道:“姜卿若觉此人为良才,可以试揽之。” * 元日大朝会后,姜沃制授正四品正议大夫。 姜沃往立政殿谢恩之时,就见皇帝满面笑容道:“媚娘昨夜回来,就有些不适,朕宣奉御一诊,是有身孕了。” 姜沃一怔,忙道:“那臣去看看。” 看了媚娘,就先问起昨儿吃的东西有点杂,没什么不舒服吧。 媚娘笑道:“还好,要说最不舒服的时候,就是想起你讲的鱼脍与虫……” 说到这儿,媚娘又想吐了。 姜沃后悔道:“那原是讲给陛下听得……早知道不讲了。姐姐,快别想了。” 媚娘无奈道:“并没有刻意去想,但是忘不掉。” 记性太好,也不是件好事啊。 姜沃看着媚娘倚在榻上,心里是欢喜与极度的慎重并存。 小公主来了。! 第93章 “势”已变 立政殿后殿一如既往温暖如春。 姜沃进门后,很快去掉了外头的大氅,只穿着冬日官服,都觉得有些热。 然坐了一会儿后,却见在床上倚着的媚娘,还伸手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如意云纹锦袄。 她双手按在榻上,身子前倾靠近媚娘问道:“姐姐冷吗?” 媚娘道:“也不是冷,就总觉得身上有点寒意似的。” 见姜沃眼睛一眨不眨看她,媚娘又很快笑道:“你不必担心,女人有身孕的时候,总是多少跟平时不同——有的人畏寒有的人不耐热的都是常事。且昨夜和今晨,尚药局的奉御都来扶过脉了,孩子已有两个多月,胎像也挺稳的。” 媚娘边说,还边拍了拍姜沃按在床榻上的手,以做安慰。 却见姜沃沉默片刻后道:“姐姐,先生今冬一直在梁洲,腊月里我还给先生送过信和年礼——我再去信请先生回来为姐姐诊一诊吧。” 媚娘不由微愕道:“何至于此?” 她知姜沃说的先生,自然是孙神医:“从前你可从未主动扰过云游在外的孙神医。” 姜沃也不想媚娘有什么心理负担,于是放松了语气道:“这不是想着,姐姐这两次身孕离得太近了,就总有些不放心——弘儿是八月初一出生的,这才过了元日,姐姐就诊出两个多月的身孕。” 算起来,几乎是中间没有间隙。 媚娘目光先环过殿中——她一贯不爱太多人在身边,此时寝间内只有嘉禾,也只是在门口候着。 媚娘这才微微一叹:“是。” 媚娘面容与语气里,极罕见露出些疲倦之意:“我也知道,若只有弘儿一个自然不够。但我也未想到这个孩子来的这样快。” 姜沃只觉出现在媚娘面容上的疲倦,像是一根细却韧的丝线,勒在她心口,勒出一种细密的疼。 她忍不住反过掌心,将媚娘方才安慰她的手握住。 媚娘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力气,再次摇头笑笑示意无事。 她声音放的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