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时帝为天后临朝称制,以时任中书令姜相之请奏,‘御笔赤牒’授官。】 【女官入三省六部九寺为官,自此而起。数年后,蔚然成风】 * 不过,王神玉的感慨,并不是因为朝堂大换血。 这是他预料之中的,而且人事变更,跟他这位中书令关系也不大,不过是多签些公文罢了。 让他意外并且累到差点崩溃的,是光宅元年的下半年,天后的各种改制。 “天后诏:改东都洛阳为神都。”* “诏,改洛阳皇城紫微宫之名,改为太初宫。” “诏,改尚书省为文昌台,左、右仆射为左、右相。”* “诏,改门下省为鸾台,中书省为凤阁。”* “诏,改御史台为左肃政台,增置右肃政台。”* “诏,改百官官服之图制。” “诏,改十六府各军伍之旗,从金色。”* …… 凡此种种改制诏书,难以尽数。 可以说,光宅元年的七月到十一月,天后所有的诏令,就主打一个‘改’字,无事不可改。 这朝堂,这万物,皆可改! 姜沃甚至中间还去撩了一次‘虎须’,建议天后可以自己留下‘改之’这个字——比起她来,这个字明显更适合天后嘛! * 一道道诏令下来,王神玉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这不是他认识的天后。 毕竟在王神玉心里,天后都不会改元。然而谁能想到,天后不但改元,还改官职,改署衙,甚至把他的官职名都改了! 这简直是平等地改每一件事。 尤其是,因天后诏改之事,桩桩件件都是大事,多需中书令亲拟诏书,而且全都得是大诏。姜沃不得不给好友雪上加霜:“王相也知,我不擅拟辞藻华茂,骈四俪六的大诏。” 王神玉:…… 因此这一年,王相是从身体(需写大量公文)到精神(天后居然是这种陛下),经受了双重巨大打击。 不过,‘压死’王相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刘仁轨。 在光宅元年的中秋,王神玉虽然很忙,但还是准备挤出时间来去乐城郡公府(刘仁轨之府)拜访。 毕竟,刘仁轨这种性情,致仕应该很难受。 然而,王相送过去的拜帖,被刘府的管家小心翼翼送了回来:“郡公已然离开长安,云游天下去了。” 王神玉彻底破防。 他直接到了姜宅,见了姜沃就道:“你知道吗?刘仁轨去云游去了!” 王神玉一向风雅,语调也悠然,然而这次罕见用了感叹语气:“刘仁轨啊!那是刘仁轨啊!他都能离开长安游山玩水去了,我却在中书省通宵达旦!” 没法过了,真的没法过了! 姜沃递上中秋宫中特制的桂花茶,百般宽慰。 见王神玉实在破防……姜沃就更不敢告诉他,是她把从前三年巡按使的游记拿给了刘相,并且提供给了刘相许多旅游小贴士,致仕后烦躁无聊的刘相才动了心思。 就,让这件事随风而去吧。 ** 光宅元年十月。 说来,天后既然改洛阳为神都,显然,洛阳从此不再只是长安的陪都。若是天后再如高宗末年一般,长居洛阳,这东都就更要紧了。 那么,天后下一道旨意,也就顺理成章—— 于洛阳城,立高祖、太宗、高宗三庙,如长安京庙之仪。四时行天子享祀。 这也算是稳定了这些时日,朝堂从规制到人员一番大改后,许多朝臣不安的心。 一松一驰,张弛有度。 然后继续煮青蛙。 * 说来,建东都太庙这等事,自然还是礼部牵头,太常寺、工部、太史局等由礼部一总调度。 事涉高祖、太宗、高宗三庙,实在是从前无有之大事! 接旨的许尚书:…… 他当真思考了起来:我要不还是致仕吧,总觉得我熬不到拜相,就得过劳死在礼部尚书位置上。 偏生这时候,一道诏令下来:礼部尚书许圉师,升任同中书门下三品,也就是,半步宰相—也可以参知三省事,权职和待遇都与宰辅相同。相当于比起真正的宰位,只少个名头。 如今几位宰相,比如姜沃,在正式拜相前,都是任过此职的。 且天后更直接与许圉师说明,此番建东都太庙之事若无差错,明年许圉师可任门下省(现在是鸾台)侍中。 许圉师:扶我起来,我还能继续奋斗。 ** 而此番,东都太庙建立之事,已经致仕多年的李淳风,通过徒弟上书给天后,请求为三庙选址并卜算吉期。 其实原本,李淳风只想上书为太宗的庙卜算的。 姜沃:……师父,私下可以这么说,但真不能这么干。 李淳风也明白,只好一并上书。 而说起东都太庙,师徒二人又不免说起很多年前的一道谶语—— 并不是那句‘日月当空照临下土。’而是李淳风曾经给姜沃看过的另一道谶语“杨花飞,蜀道难,截断竹萧方见日。更无一史乃乎安。”[2] 姜沃当日一看就知道,这是安史之乱! 而今日,她不得不跟师父说说她‘梦中之事’。 说来,武周代唐,但是还在两都保留了高祖、太宗、高宗三庙,四时行天子享祀。 但,安史之乱后,安禄山先打下东都洛阳,后逼入长安,两京俱陷入敌手。洛阳更是一度变成了叛军的都城。那时,倒还是大唐,但高祖,太宗、高宗的庙都不保。 其实,姜沃深知,她也好,眼前的师父李淳风,以及会问她大唐社稷的裴行俭,以及许许多多的人…… 他们念着的大唐是太宗皇帝口中的“戎狄稽颡,皆为臣妾”的大唐,是“使兵习斗战,前无横敌,莫致遗中国生民涂炭于寇手”的大唐,是“昭昭有唐,天俾万国”的骄傲与华夏脊梁的大唐![2] 而不是安史之乱后,皇帝为了夺回长安洛阳两京请回纥出兵,竟与之定下“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的‘大唐’;不是坐视默许回纥入洛阳“恣行残忍,士女惧之”烧杀抢掠的‘大唐’;更不是国都六陷天子九逃,两京数度“百曹荒废,曾无尺椽”的‘大唐’![2] 是,那时候唐的国号还在,祭祀的依旧是太宗(甚至为了聚拢人心,要更疯狂地祭祀太宗,哪怕东都的太宗之庙都收不回来)。 可那还是‘大唐’吗? 将洛阳无数百姓作为回纥出兵的筹码与贡品,坐视他们劫掠华夏百姓的‘唐’,是大唐吗? 依旧是那句话,天下人心浩荡,终有答案。所以唐在后世也会被分为初唐、盛唐、晚唐。 有的“唐”,又何尝、何配成为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