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疯……” “不过啊,咱们的苦日子或许快熬到头了。”牙雕小贩忽然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朱日默不愿女儿白白送了性命,听说请了个得道高人,想把山上那位给……” 牙雕小贩摊开的手掌迅速合拢,五指攥拳,狠狠地碾着,比划了个“收”的姿势。 “那位要真是没了,兴许,朱日默的女儿也不用死。”他接着道。 “高人”,闻卿眉头一抬,这称呼他听了百年,听得都快耳朵出茧。 “我听说,这么些年,竖着上去的‘高人’不少,最终却都是横着出来的。”他嘲道。 “谁知道呢。”牙雕小贩眯起眼,“那位虽然动不动要祸害个女娃,却也做了些实事。不光拦住了八十几年前那场吃人的沙,更让疏勒六州十九县免于天火劫难。那朱日默要真请来了什么道长高僧,也真将那位收了,以后万一再有什么灾什么难,只怕咱们又得卷起包袱逃咯。” 五十年前一场天火,把天水以南的三州烧成一片焦炭,数十万汉人北逃,而因远在西北,疏勒六州成功躲过那次天灾,同时成了为数不多的避难所。 两小贩还在聊那不知名的“高人”,一说前几日看见个虬髯大汉,一对百十来斤的金瓜锤舞得虎虎生风,一说绝对是个俊俏青年,满头细辫高束在脑后,猿臂狼腰,一看便身手不凡。 “就说那一双眼睛。”牙雕小贩双手抱肩,不住赞叹,“那眼睛不似常人,瞳仁像豹子一样,阳光下竟能缩成一道细线,但凡被他盯着一眼,真是浑身发寒……” “你怎这清楚?”银饰商人问。 “我就是知道!”牙雕小贩瞪眼。 闻卿边听着二人拌嘴,在牙雕小贩摊位里捡起一串只挂着两颗森白犬牙的挂饰,也递给那人一吊钱。 牙雕小贩笑嘻嘻将钱藏进怀里:“客官的眼光绝了!这可是从成年雪豹嘴里掰下的牙,罕见的紧,整片六州您都不一定能再寻到第二串了。” 闻卿点点头,此话倒是不假。他前两日灭了一窝想要硬闯昆吾山的雪豹妖,怕是近百年这疏勒州都不会再见到第二只豹崽子了。 将簪子和牙雕都收进袖中,他再给两个小贩每人一吊钱:“两位小哥儿且收下,我这钱是为了买你们的消息。实不相瞒,我也是听说疏勒百姓受山上妖物困扰日久,特来此地想要将其铲除。不料被同行抢了先。” 说着,他用食中两指夹出两张黄符纸,手一抖,符纸无火自燃,两小贩只觉耳边一阵凉意,断断续续的尖叫在身后响起,不多时,竟有一股焦臭味钻进鼻中。 两人同时向前跳了一步。 闻卿继续问道:“你们方才说,那俊俏青年要用何计骗过山鬼,打开那封山大阵?” 小贩互相对视一眼,都被这狐裘青年方才露的一手镇住了。 愣了半晌,牙雕小贩主动开口:“我也只是听说。那高人似要与新娘同乘一轿,等被轿夫抬进山君庙中,待两人行完那事之后,趁着山君虚弱,再一剑将其刺死!” 闻卿嗤笑,帷帽的皂纱轻摇:“此番做派,不像正道。” “客官,说句不中听的,人界动荡几百年了,妖兽异象都成了家常便饭,也没见几个神仙几个道长来救,还分什么正道魔道。” 牙雕小贩不在乎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毡帽,“公子,我看那高人,就是靠他那俊模样来骗吃骗喝的,兴许还没到山上,就自个儿先跑了。山上那位法术高强,若真作恶,早就有天雷收了他。可自从他出现,疏勒州连场暴雨都没见过,应该也是个得道高鬼。您呐,可别为了那什么功德,白白送了性命。……哎,公子?” 小贩的呼唤还在身后,闻卿却已走远了。 他原本打算在山神观中等待新娘的到来,如今却被那“俊俏青年”勾起了兴趣。 他倒是要看看,能想出这等缺德招数,又能说动朱日默接受此计的“高人”,到底是何方妖孽。 作者有话说: 感谢每一位点进来的读者~很想要一些追读和评论呀,连载期如果能看到你们的评论,是对作者最大的鼓励了。 剧情向,不要再问攻受了,不重要,也不会答。 第2章 娶妻 2 扑簌簌一阵风,扯落庭院尚带绿意的月桂叶。外院嚎叫了半夜的护院犬似乎也被掐住了嗓子,一声呜咽后,就没了声响,取而代之的,却是个女人疯疯癫癫的叫喊。 “我的闺女,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亲手将你送给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唔!” 后面的话被一只属于男人的大手捂了回去。毡帽底下是双鹰隼般的亮目,鹰钩鼻,左侧嘴角有一道刀疤似的刻薄皱纹,正是这间宅院的当家,朱日默。 直等到妻子不再出声,朱日默才放开捂着女人的手,呵斥道:“别胡说。该来的总会来,我已拖了许多年,如今,绝不能再反悔。走!快走!” 后一句话是对着轿夫说的。恰逢“咚——咚!咚!咚”一慢三快的打更声,所有人像是坠进了冰窟里,瞬间打起了寒战。 丑初了。 七月十五,寅时正,山君娶妻,怠误不得! “快快,吉……时,吉时还有两个时辰,再不把小姐送出去,那位爷只怕还会……”早就守候在轿子旁,左鬓簪朵粉色海棠的媒人连声喊了起来。 闻卿便是被这声音喊醒的。 他隐去身形,在这间里外三进的宅院寻觅了不知多久,却始终没看见那牙雕小贩在摊位上说的高眉深目的俊俏青年,反倒是把自己走得脚底发酸。 正巧那顶将要载着新娘的花轿停在垂花门外,想着左右等到拜堂后,那高人定会现身,便也不急着见他,索性坐在轿顶,观察着这凡人嫁闺女的繁琐事。 复生百年,名义上的新娘也有十几位,可闻卿还是头一次亲自到新娘家门前“迎娶”。 在媒人连声催促下,顶着红盖头的新嫁娘被满脸泪痕的中年妇女搀出月门,摇摇晃晃绕过影壁,朝着二门走来。 闻卿盘膝坐在轿顶上,看着这凤冠霞帔的美娇娘。他的“岳母”哭得肝肠寸断,可他的新娘却冷着心肠,不但不曾出声安慰,连那妇人的手背都不惜得拍一拍。 凡人都说三寸金莲,步履生花,赞得便是小女儿那弱柳扶风的样子。 然而闻卿看这新娘,虽然蒙着盖头,却是腰杆挺拔,每一步都走得坚定矫健,视线似乎根本不受那蒙头所扰。反倒是新娘的母亲,哭得踉踉跄跄,一不小心踩在了自己的裙裾上,还被新娘扶了一把。 有趣。 闻清看着新娘裙底露出的那一双皂色高底靴,心道这“高人”也忒不讲究,想要男扮女装过把新娘瘾也就罢了,怎么还故意留个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