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冷声,“你与他什么关系?” “本座曾受他指点。” “胡说!”只听“当”一声震响,一个磨盘样的物件已经被亦真托在半空,两面平滑,其中一面刻着无数圆点,渐次亮起,像是星盘。圆脸道士满面怒容,厉声呵斥,“我师兄早在五百年前便已……尸解,你、你虽然修为高深,却不过只修炼了百年,如何能碰见我师兄!” 说话间,喉头抖动,竟似要哭。 这小道士……果然是自己前世师弟。 短短数日间,道侣、师弟,齐聚鸦青镇,闻卿绝不信这是巧合。 握着茶杯的五指收紧,闻卿不动声色饮下一口茶,慢声道:“本座修成鬼身需要一百年,但此前怨气在三界飘荡,恰被仙师碰到,经他一番点化,这才有了机缘。” 说罢,在亦真的瞪视下,他从乾坤囊中摸出一颗溜圆的珠子,摆在茶桌上。莹白几近透明的圆珠里,罩住似黑似白两道雾气,稍稍一碰,便有稀薄灵气从里溢出。 “混沌珠?”亦真眼睛亮了亮,连声音也不自觉提高,“我还以为这珠子在五百年前正魔大战中遗失了,你……” 亦真眉头微拧,看向闻卿。 闻卿抬手,食指按住珠子,随意地将其滚来滚去,亦真的目光便也追随着混沌珠,从左转到右,眼圈也泛起红来。 “原来师兄竟将它给了你?”亦真忽然哽住,“混沌珠能随意模拟接触过的人身上的气息,怪不得我觉得你像……” “道友,可有名讳?” “刘青阳。”闻卿随口编了一个俗名。 “青阳兄。”亦真近乎语无伦次,“我对师兄……我太想他了,我一时激动这才,混沌珠,我能不能……” 话未说完,闻卿便已将混沌珠塞到亦真手中,这小道士却像是接过一颗烫手山芋,拇指盖那么大的珠子,却用双手碰着,生怕掉在地上摔碎了一般。亦真垂头瞧了这珠子半晌,终于长吁一口气,侧过脸,用脸颊轻轻碰那混沌珠。 珠内两道灵气在接触到亦真时,也忽然拧作一股细丝,聚在珠壁顶端,圆珠表面泛起金色微光,像在安抚。 “师兄……”亦真紧紧握住混沌珠。 短短时间,怒惊喜悲都在亦真脸上过了个遍,闻卿一言不发瞧着,直等到亦真垂下头去,双肩微微发起抖来,这才回头,看向孟极。 他做出这几番试探之前,早叫孟极好好观察,此刻只见孟极豹瞳精光一闪,有些遗憾地摇头:“我没修为,看不出太多东西。但如果他真是装的,那这小子城府颇深。” “亦真至纯至善,装不出来。”闻卿识海传音道。 昨夜飞虹桥头短暂一见,闻卿便看出这小道士看似沉稳可靠,然而一身云游高人的装束也瞒不住内里的调皮毛躁。不说为人瞧病时,桌底下那两条不老实地左右交替翘着的腿,便说被身旁百姓缠得紧时,用笔杆挠眉尾的模样,像个坐不住的猴儿。 也不知这几百年的心境修炼都修到了谁头上。 “这小鼠是我做的。”半晌,亦真抬袖抹了抹泪,深吸一口气道,“想必青阳兄起先怀疑是我在小鼠身上设下傀儡术,想要偷袭你。” “我玄云宗弟子,就算自知不敌,也绝不会做这些背后算计人的腌臜手段。更何况昆吾虽有山鬼,这百年来却尽心竭力庇佑一方百姓,我若不顾三七二十一除掉你,反倒成了大恶人。” “本座每五年,可要吃个女娃儿哩。”闻卿指尖敲着杯壁,仿着疏勒方言,打趣道。 “青阳兄莫再说笑了。”亦真站起身,将自己摔进木椅上,“你是……这位妖道友认定的道侣,他又怎可能叫你再去碰旁人?妖就算修成了人形,但骨子里的护食却始终磨不去。我师兄曾经有个妖修道侣,若不是他,师兄也不会沦落到如此下场……” “师兄以为那妖修是个好人,实则,若将他逼急了,兽性大发,呵,什么人都会咬上一口。”说到后面,亦真已经咬牙切齿。 闻卿也终于明白亦真对孟极的隐隐敌意到底从何而来。 孟极前世应该是与自己这便宜师弟多有误解,亦真因此对妖修心存芥蒂,现在他看似在说妖修,实则只是在骂孟极。 可当事者孟极毫无所觉,反而在一旁点头肯定:“道士此话不假。那帮无知凡人,日后若再敢送什么新娘新郎上来,送一个,我打一个!” 两人一个骂妖修,一个骂凡人,竟不知怎么回事,同仇敌忾起来。亦真越说越激动,将手中小鼠攥得咯咯直响,忽然叫道:“是了,傀儡术!青阳兄,那三条人影,或许就是人形傀儡!” “咔嚓”一声,闻卿将手中茶盏捏碎:“人形傀儡?” “天道崩塌后,修真门派纷纷封山自保,师尊迫于无奈,也只得开启封山法阵,从此玄云弟子只得进不得出。”亦真道,“开山立派的太微真人早在玄云宗所在江浮山周围设下灵气法阵,足可保我宗千年不倒。但没有外界灵气补充,法阵灵石早晚有一日会损耗殆尽,到那时,便是我宗修士的末日。师尊不甘苦守山中,坐吃等死,不惜损耗阳寿,日卜十卦,只为窥探天机,终于在月前卜到一卦异象,继而力排众议,将座下弟子全部遣散下山,只为找寻那卦中变数。” “玄云宗弟子……入世了?”闻卿道。 “七月初一,我清静峰一脉弟子九十九人,领掌教长明真人玄铁令,就算最终只剩一人,也务必寻到救世之法!”亦真声音震震,一扫先前疏懒模样,双目精光闪烁,竟真有一派仙门弟子的凛然正气。 不过,孟极听到此处,却低嘲一声:“灵气不复,只是断了修真之人飞升成仙的贪想,凡俗不受影响,与‘救世’——何干?” “你!” “正道的仁义,是在妖修脖子上套个绳索,收成宠物,再将鬼修一网打尽,一股脑送进轮回。最后只剩你们人修,却依旧不能和平共处,反而要窝里斗个数十年,直到争出所谓‘正统’。这与人界武断专制的皇帝,有何不同?” “若无正统,何来秩序,各门各派自行其是,若遇魔族来攻,如何反击!” “五百年前的正魔大战,结果如何?” 被孟极这么一问,亦真忽然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一张白皙圆脸涨得紫红,半晌才憋出一句:“魔族此后销声匿迹,龟缩不敢出,此战——不分胜负!” 孟极恍然大悟:“天柱倒塌,不周倾覆,此后天灾不断,神土大陆九州被毁去其三,正道躲在法阵里安逸,死的却是凡人。原来这在你们眼中,算是不分胜负。” 一人一豹你来我往,吵得好不热闹,闻卿却是不得不佩服自己前世的调停手段。孟极对于亦真并无前世记忆,仍与小道士处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