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危手中也正握着一个小木人。 木人已经被他摩挲太多次,以至于连五官都开始变得模糊,看着看着,他又开始头痛,闭上眼睛,思绪便穿回了六合山人头攒动,处处嘈杂的那一天…… 管家在提心吊胆说完竹露一事后,又将手中木人呈上,继续道:“凤公子这些天什么都没有做,成日里除了睡觉与溜达,就是以木雕玩乐,好像还与其他学府的弟子吵了几场架。” 司危将木人拿起来,看着与自己颇有几分神似的五官,暗自发笑:“无妨。” 管家听得一头雾水,这怎么就无妨了?眼看大典在即,各府学子也已入住六合山,他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问:“可竹露……” 司危拂袖一扫,一排玉瓶整齐出现在桌面:“拿去吧,应该够用,本座亲自收的。” 每日寅时去竹海深处,先看看房中那睡得大梦不知何处去的人,再顺便集些露水,并不费事,还很乐在其中。但管家显然不会明白当中这份推拉牵扯,甚至还觉得自己是不是聋了,否则怎会听到如此于理不合之事,他万分震惊地问:“仙主为何要亲自去做,却不吩咐由凤公子来负责?” 司危踩着台阶往下走,稍稍摇头,做出苦恼之态:“我吩咐了,你当他就会乖乖照做?只怕又要闹得不得安生。罢,去将衣服送过去,明日大典,由他来协助本座。” 管家持续猝不及防:“啊?” 祭祀大典,流程何其复杂,一个连守林使应当收集竹露都不知道的人……管家不受控制地开始耳鸣,头疼得很,但也并不敢反驳,只得躬身道:“是,我这就去告知凤公子,明日他应当注意哪些事宜。” 司危摆手:“不必。” 管家一愣,连这也不必? “说了他也记不住。” “……” “本座自会提醒他所有流程。” “……” 而瞻明仙主现场提醒的效果,还算不错。祭祀当天,除了凤怀月有些手忙脚乱,分不清甲乙丙丁,又失手打碎了几盏琉璃灯外,整场大典还是十分顺利地走完了。而一旦宾客散去,从人前回到人后,凤怀月便立刻将身上庄重繁复的长袍一脱,再往司危身上潇洒一甩,裹起清风一溜烟回到月川谷,并且在余回寻上门时,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见他!” 清江仙主明显已经习惯了这一套流程,连劝都不带劝:“好。” “好”完之后,连夜御剑回六合山当传话筒。 “阿鸾说他不想见你。” “本座也不想见他。”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凤怀月终于在某一天,无所事事,“不经意”地路过了金蝉城。 既然路过,自然要去余府住上几天,而他的奢靡行径,在全修真界都赫赫有名,所以自打进府,就不断有各种消息传出,比如什么长夜同醉,再比如什么共游星海,以及在天穹挂了一整夜的幻术大戏,总之又浪漫,又花钱。 众人皆叹,幸亏余氏家底子厚。 凤怀月压根不想出门。这一天,他躺在余府一片软绵绵的花田中,半截手臂挡在眼前,试图遮住刺目暖阳,好好睡上一觉,却反被人突兀地拎了起来。司危将人打横抱着,又故意一松,成功换来怀中人的一句惊呼。凤怀月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回头急道:“等等,我的银雀!” “不要了。”司危说,“给你买新的。” 凤怀月又道:“鞋。” 司危目光下移,看着衣摆下那一点白皙赤足,嘴角不易觉察地一扬。 凤怀月往他的胸前拍了一巴掌,自己将膝盖往回一缩,继续道:“我明天还有一场花雨没看。” 司危掌心结印,顷刻间洁白花瓣当空倾泻,似千千万万蝴蝶飞舞,染得处处如雪生香,惹得全城一片惊叹,他问:“够吗?” 凤怀月被堆了满领口的花瓣,捡起来笑着往他脸上丢:“下回不准气我。” 司危微微挑眉,未置可否,显然对于到底是谁气谁这个问题,尚且存有不同意见。 余回站在不远处,双手揣在袖子里,颇为欣慰地目送两人离开,而后又吩咐下人,把客房照原样收拾好,等着凤怀月下回再来住。总归这样的戏码,隔三差五就要上演一回,两人看起来还都乐在其中,如无意外,应该是要互相吵上百年千年。 三百余年后的凤怀月已经不记得这一切,司危却记得,而深陷回忆并不是一件好事。他用两根手指撑住额头,微微按揉着胀痛的穴位,不愿睁眼,又不得不睁眼。 漫天花海霎时化作满目枯骨,大风萧瑟,四野昏暗。一名枯骨凶妖正在用掌心掬着一点洁白幽光,战战兢兢地跪在他面前。 司危吩咐:“继续去找。” 枯骨默不吭声,连滚带爬地离开,生怕晚了就会化成灰。司危将那点洁白按在自己心口,重新缓缓闭上眼睛。 “阿鸾。” 我的阿鸾。 …… 凤怀月在木材行里挑挑拣拣,最后买了块不怎么值钱的好看木料。阿金看出他手头不算宽裕,便主动提出下午去戏楼里看看幻术,只需要一壶茶水一盘瓜子的钱,就能热闹整整两个时辰。 “也不远,就在那,红色木楼。” 戏楼的生意颇好,想进去还得排队,阿金站在门口等空位,凤怀月百无聊赖,到处乱看,余光瞥见一楼大堂里摆了许多幻术器具,便想进去瞧热闹,结果抬腿刚迈过门槛,突然就觉得浑身一麻,如遭雷击一般不能动弹。 “仙师!”阿金见状,赶忙过来扶他,一把攥住的却不是手臂,而是一截……他纳闷地低头去看,就见衣袖下竟赫然露出一副白骨枯爪,顿时惊得面色煞白。凤怀月却已经趁着此时,咬牙后退两步离开戏楼,拽起他匆匆往另一头走去。 “仙仙仙师!” “你别鬼叫了。”凤怀月头疼,“我这破烂命格,又是病又是伤,再添一个毒,也不算奇怪。噬身蛊,听过吗?” “听,听过的。”阿金干吞了两口唾沫,“可是据传只有被枯骨凶妖啃噬过的修士,才会中这种蛊,仙师怎么也……也着了道?” “此事说来就话长了,不想提。”凤怀月松开手,“徒增烦恼。” 按理来说,这得算阿金失职,因为戏楼是他提议去的。见凤怀月像是被勾起了伤心往事,他也颇为内疚,便喃喃解释道:“为了避免顾客使用幻术,影响台上的表演,所以戏楼里处处都设了破除幻术的符咒,我应当早些提醒仙师的。” “你也不知道我这伤病。”凤怀月坐在台阶上,活动了一下“咔咔”作响的手腕。 “仙师不必太过伤怀。”阿金小心翼翼蹲在他旁边,“这毒蛊能解,肉身也能重新长出来,就是费钱,我听他们说,好像十万玉币就能买齐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