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永远无法理解,也可以减轻他自己的心理负担。” “他同意了?”特种兵追问。 “没有。不对,也不能说没有。”闻哲说,“他先朝我大吼大叫,然后哭着说他其实已经试过跟父母沟通,但是他们有代沟。他们觉得他在耍小孩子脾气,纯粹的青春期逆反心理。最多敷衍他几句,从来不认真听他说了什么。 “我告诉他,很正常,因为他跟父母的关系不对等,人面对比自己地位更高的其他人,会选择顺从。反之则会敷衍了事。只会倾听跟自己同等地位的同类,也就是朋友和恋人所说的话。他是未成年,是他们的孩子,根本不可能跟他的父母拥有同等地位。 “他很聪明,很快就明白了我意思,问我有什么办法获得同等地位。我建议他去做父母每天都会为他做的事。至少坚持一周,之后再进行沟通,应该能得到改善。” “做父母每天都会为他做的事?”特种兵无法理解,“什么事?” “一些很普通的事情。”闻哲说。 “列如?” “早晨比父母先床,为他们做好早饭;去叫他们起床,提醒他们该出门了,否则上班会迟到;送他们到公司门口,下午再去接他们下班,为他们准备晚饭;询问他们今天的工作如何,有没有被糟糕的项目和难缠的甲方折磨,配合他们的情绪;等大家都吃完饭,要收拾碟碗、打扫干净厨房和饭厅,再提醒父母时间不早了,让他们早点洗澡上床睡觉……” 闻哲说到途中,特种兵已经难以掩饰脸上的惊讶。 “你为什么会想到这种……”他寻找了措辞,“奇特的建议?” “因为他是普通人,他的父母也是普通人。我们大家都是普通人,我们只能通过亲身体验对方生活的方式,才能理解对方的真实想法。”闻哲说,“成年人的优势是思想成熟,劣势是与成熟相伴的固化思维。未成年正好相反,很容易接受新想法,也很容易被诱骗和误导。所以,让未成年去理解成年人,远比让成年人理解未成年要容易。即便父母也经历过年轻时代,可每个时代的成长环境都有所差异。最后我还告诉他:‘父母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但你不必为此改变。沟通徒劳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持沟通’。” 特种兵哑然地盯着面前的中学生,双肩不自觉微微下榻,脊背也是同样。 问询刚开始10分钟,他的背后已经开始冒汗,脸上也不自觉流露出疲态。 “说说你另一位同学,”他挑选了一个在他看来能让闻哲头疼的案例,“就是隔壁班跟你关系不错的女生。” “她其实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但她的情况更为严重。因为她不止性格叛逆,成绩还很差。但她的运动神经不错,尤其擅长球类运动。她经常会加入我们男生的队伍,一起打练习赛。 “我觉得她适合去体校,她自己也想去。但她的父母觉得女孩子就应该学习好,文静,乖巧,听话,多帮家里做家务,最好大学选幼师。而不是像只猴子一样,整天上蹿下跳。她在他们眼中就是缺乏家教、丢他们家脸面的女儿,动辄对她打骂。 “在我们这个年龄,很多问题其实根本不是学习问题。可所有的父母都会把问题归咎于学习成绩的好坏。因为我们的确还不知道如何对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负责。所以在成年人看来,我们唯一应该做的事就是学习。可学习很多时候不止是学习科学知识,还必须寻找自己的未来,让自己以后有独立思考和生活的能力。” 闻哲说了很长的一段话,特种兵都没有打断他。直到他自己停下来。 “所以,你给了她什么建议?”特种兵问。 “我让她考虑一下能否舍弃生存权去换取独立的决策权。”闻哲说。 “怎么换?” “短期绝食。或者,在我、体育老师和一些爱好冬泳的同学陪同下去尝试冬泳。” “……” “冬泳其实是最佳选择,但她拒绝,选择了绝食。她把绝食理解成反抗父母的办法。”闻哲说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可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让她反抗父母,只是想让她体验饥饿或者寒冷的感觉,因为饥寒交迫能最大程度的催生人对温饱和稳定生活的渴望。我希望她能认清自己现阶段并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事实,必须为生存让渡一部分决策权给她的父母。” “你也舍弃了吗?”特种兵忍不住问。 “是的。”闻哲诚实道。 “为什么?” “智慧能帮我快速掌握知识,但在生活经验方面,我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积累到足够独立生活的程度。父母永远有值得我尊重和学习的地方。” 特种兵就此沉默,直到闻哲疑惑地盯着他,问:“不问了?” “那你的老师呢?”特种兵勉强用提问掩饰掉自己所受到的冲击。 “哪个老师?” “你的班主任。” “班主任的问题就比较复杂了,”闻哲花了大约半分钟来思考,“表面上看起来,她是因为婚姻出现问题,情绪才不稳定。可真正的原因却是事业与家庭间的平衡。尤其是她另一半对她职业的长期误解。” “什么误解?”对方追问。 “中学老师这份工作,其实并不像旁人想象中容易。尤其是班主任。”闻哲说,“她每天都必须写教案、批作业、参加教师会议、参加职称考核、完成海量的教学任务以及看住不听话的青少年们,经常需要工作到凌晨。 “她的另一半却认为老师是有寒暑假的、相对其他职业更为轻松的工作,反而把家庭琐事全部推卸给她来负担。于是,她在工作之外还必须照顾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和双方父母这六个人。她是个成年人,当然知道要跟家里人沟通。但她的丈夫却宣称工作那么累还要听她抱怨,骂她矫情、娇气,不是一个贤惠的好妻子。四位长辈也是同样。而她也不是那种擅长与人争执的类型,就连偶有的吵架都无法占任何上风,只能默默忍受,或者躲在办公室里哭。” 闻哲顿在这里,大约10秒后才再度开口:“我还没有经历过婚姻,沟通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这个办法失败后,我也不知道该给她什么建议。” 随后,他又在特种兵的刻意引导下,逐一复述了其他几段略有差异,却大致相同的谈话内容。 半小时后,特种兵终于切入问询的重点。 “你的父母。”特种兵说。 “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闻哲说。 因为他足够聪明,父母当然希望他能参加各种比赛、拿奖学金出国、参加跳级考试,提前进入名牌大学。 “用他们的话来说是为了我好。可这个学校已经是市级重点,不算差了。而且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