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潜龙接到卢健柏的电话感到有些意外，自己与他完全只是泛泛之交。
只是在市长方凯定私下请客时，两个人曾经坐在一起吃过饭。
赵潜龙确实在华元宾馆里，于是他轻声说道：“卢市长，最近秋乏，总是犯困，午间睡了一觉，刚刚醒。”
卢健柏爽朗地笑道：“赵书记，外面天气很好，适合出去转转。我现在就在宾馆外面，赵书记要是有兴致，我当回导游，陪您出去走走。”
听到这里，赵潜龙便拿着手机来到窗前向下看去，看见宾馆外面确实停着一辆汽车，卢健柏正站在车边，向这边张望，他似乎看到了赵潜龙，连忙伸出右手用力挥了挥。
赵潜龙回了一个手势，便离开房间。
卢健柏主动邀请，赵潜龙大致明白其用意。
在上次会议上，钱锐志做出让步，将任飞星调离纪委，并且赞同了赵潜龙提出的副书记人选，而在其后公安局副局长人选上，赵潜龙与卢凡梅一起支持钱锐志，维持了常委会的均势与平衡。
赵潜龙这样的举动，自然引起方凯定的警觉。
在方凯定看来，可能是赵潜龙已经与钱锐志私下做了交易。甚至他们还有理由怀疑赵潜龙与卢凡梅两个人已经全面倒向市委书记。
卢健柏这次过来，估计是受了方凯定的委托，通过私下交流，来摸摸赵潜龙的底，试探其真正的立场。
卢凡梅刚到华元市时之所以会处处被动、受制于人，除了势单力孤，在本地缺乏资源以外，也与她夹在两派之间，无所适从有关。
赵潜龙现在的做法是锄强扶弱，充分利用两边的矛盾形成推动力，把华元市的工作向前推进，也把他与卢凡梅的影响力向外扩展，在此期间，有斗争也有团结，但绝不轻易站队，把棋路走死。
赵潜龙乘坐电梯下楼，卢健柏已经进入一楼的大堂。
他依旧是一身儒雅打扮，脸上戴着金丝眼镜，身上穿着一套咖啡色休闲装，白净面皮上挂着和煦的笑意。
看到赵潜龙从电梯里出来，卢健柏忙快步上前迎了两步，热情地握手，两个人寒暄了几句，一起向外走去。
赵潜龙边走边开玩笑：“卢市长，打算带我去哪里腐败？”
卢健柏坐上车，笑道：“请纪委书记出去腐败，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次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向您取取经，学习学习发展经济的经验。”
赵潜龙摆了摆手，微笑道：“卢市长，你可别灌迷魂汤，我到华元市是以学习锻炼为主，哪里有什么经验可传授，就算有些心得，你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也不好班门弄斧。”
卢健柏叹了一口气，诚恳地说道：“赵书记，您是干实事的人，这点我很清楚，也打心眼里佩服。今天就是想找机会一起聊聊，联络联络感情。”
赵潜龙见他说得诚恳，为人也热情，便点了点头，笑道：“卢市长，我刚来华元市工作，人生地不熟，朋友也很少，有空的话，我们可以多聊聊。”
卢健柏笑道：“既然赵书记瞧得起，那我就当真了，以后少不了来骚扰您。”
赵潜龙笑道：“不怕骚扰，随时奉陪。”
卢健柏接着说道：“赵书记，任飞星调离纪委之后，您少了一份掣肘，工作应该会顺利很多，先恭喜了。”
赵潜龙见他把话转入正题，不动声色地说道：“卢市长，也不能这样讲，任书记在纪委工作多年，经验丰富，少了他，我一时还有些不适应，要想把纪委工作捋顺，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
卢健柏接话道：“赵书记，钱书记什么都好，就是权力欲望太强，牢牢把握着人事权，任人唯亲的现象很严重。”
“市府这边管事不管人，动不了一些人的官帽子，这就导致政令不通，很多问题积攒下来，变得很难处理，这种现象，必须尽快改变。”
第1040章脏乱差的老城区
赵潜龙意味深长地说道：“卢市长，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我倒是觉得钱书记还是很有大局观。虽然作为领导干部，他身上有很多缺点，但总体上来讲，还是公心大于私心，否则，他早就到省里工作了，根本不会留在华元市。”
卢健柏低声辩解道：“赵书记，你有所不知，钱书记不肯离开华元市，引发了很多人的议论。不少领导干部认为，他是担心他走了之后，华元市的盖子会被打开，会出问题。”
赵潜龙表情严肃地说道：“卢市长，在事实没有搞清楚前，我们不能以讹传讹，更不能轻信谣言，否则影响不好。”
卢健柏笑道：“赵书记批评的对，不过可能因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在两位主要领导中，我更倾向于方市长。”
说到这个份上，赵潜龙便笑了笑，不好接话。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汽车进入了华元市老城区。
由于多年维修不及时，老城区的路况很差，许多路面坑洼不平。
尽管司机已经把车速降了下来，汽车还是不停地颠簸着。
赵潜龙透过车窗，看着街道两边破烂不堪的建筑，随处可见的生活垃圾，以及满目萧条的景象，心情变得格外沉重，这里实在不象一个地级市城区的样子。
卢健柏轻声说道：“赵书记，老城区基础差、底子薄，加上这几年，市里将主要资金投入到新港区，使得两边发展更加不均衡。前段时间，方市长还在会上强调，必须改变这种状况，尽快缩短差距。”
他现在是纪委书记，对于政务事情，赵潜龙不便过多发表议论，便点点头，笑道：“卢市长，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
卢健柏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其实市府这边，为了尽快把老城区的经济搞上来，召开过很多次会议，制定了许多计划，但真正实施起来，难度却很大，关键还是缺少资金。”
“前段时间，我专程跑了一趟省城，拜访了省长，希望争取省级专项资金支持，但是收效不大。现在各地都在跑资金、要项目，省里也有难处，不好平衡。”
赵潜龙对这些事情，他并不好发表意见。
什么身份做什么事情，赵潜龙明白自已并不是全能的，别人也不喜欢有人干涉他们的工作。
汽车开了近二十分钟，赵潜龙就看到了前方道口的车队。
最前面是两辆警车，中间有三辆小车，后面还跟着一辆电视台采访车。车队开动的速度很慢，好像是在特意等着赵潜龙和卢健柏两个人。
卢健柏按了几下小车喇叭，将车子斜插过去，跟在方凯定的专车后面，车队才加快了速度，一路向北开去，很快就到了他们要去的天野山庄。
车队在山庄门口停下。
方凯定今天穿得很简朴，只是一身灰色夹克衫，头发梳理得极为整洁，还打了摩丝。
他含笑向前迎了几步，看着赵潜龙，感慨道：“赵书记，还是你和健柏的日子过得逍遥，居然有闲情逸致去逛湖边。”
“相比之下，我的工作太辛苦了，上午去企业调研，下午还被洪区长拉壮丁，陪着他转了大半天。”
赵潜龙边和方凯定握手，边开玩笑：“方市长，您忙起来，从上到下，大家都高兴。我要是忙起来，恐怕很多人都要睡不好觉。”
方凯定拍了拍赵潜龙的肩膀，亲昵地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纪委书记要是忙起来，华元市估计又要闹地震了。”
“不过反腐倡廉工作非常重要，理应常抓不懈，纪委同志再加把劲，多处理一些腐败分子，老百姓也一样高兴。我相信华元市绝大多数领导干部还是能经得起考验，失眠的只是少数人。”
两位重量级市领导谈笑风生，站在旁边的其他人只能很配合地陪着笑脸，洪区长的脸上更是绽出了一朵花。
他瞅准机会，向前迈一步，笑着插话道：“赵书记，您也看到了，老城区的城区面貌太差了，很多临街建筑都破烂不堪，实在是有碍观瞻。”
“区里准备牵头联合各部门，进行统一粉刷，搞一次大规模的清洁工程，这样一来，就需要大笔资金，方市长要是不给批款，今天就不放他走了。”
第1041章坦诚相见
方凯定笑道：“洪区长真是见缝插针，逮到机会就要钱。你打个报告，我向市财政局打个招呼，让他们克服困难，尽快把资金拨下来，不过我们可把丑话说在前面，这笔钱要专款专用，不能挪到别处。”
洪区长连忙点头：“方市长，报告已经打好，周一就给您送去。方市长，您放心，资金肯定不会挪用。另外，市路政局那边，您最好再打个招呼，几个主要路段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需要及时修理。”
方凯定皱了皱眉头，说道：“洪区长，现在很多地方都需要用钱，财政困难，修路的事情，再等等吧。”
洪区长见好就收，赶忙陪笑道：“好的，那就再等等。”
跟随的一些人围了过来，卢健柏把几位企业老总介绍给赵潜龙。
大家寒暄一番，便走进山庄里。
进入山庄大门后，赵潜龙看见地上铺着长长的红地毯。
道路两旁站着几十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这样夹道欢迎的景象，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赵潜龙边走边不经意地扫了几眼，看见许多女子表现极为轻浮，穿着也很大胆，于是认为这家山庄的生意恐怕有些尺度，大概率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
赵潜龙便留了心眼，在接下来的酒桌上需要小心，别到时喝得一塌糊涂，不小心着了道。
有些事情，卢健柏做不出来，方凯定可未必。赵潜龙总觉得方凯定心机深重，要小心为上。
走进一个大包厢，服务员上了茶水，大家坐在沙发边闲聊了一会儿，洪区长开始张罗打麻将，整整摆了两桌，玩了一个多小时，大家谦让着入席。
大家边喝边聊、谈笑风生。
虽然方凯定没有发话，但是大家心中有数，都把目标对准了赵潜龙，纷纷起身敬酒。
赵潜龙表现得非常谨慎，除了几位面熟的领导干部外，其他人的敬酒，他都是象征喝一口，并没有放量。
酒足饭饱，方凯定歪着脑袋和赵潜龙耳语了几句，就站起来，在老板娘的引领下，两个人来到后院的室内浴场。
这间浴场装修豪华，高档上档次。中间的池子里，镶嵌着十几个特色温泉，温泉水汩汩流出，池子上空飘荡着氤氲雾气。
由于浴池里放了当归、透骨草、蒲公英等中药，池水已经变成金黄色，热气升腾中，弥漫着浓郁的中草药味。
两个人脱了衣服，坐进池子里，方凯定看见老板娘已经退出去，浴场内空无一人，便微笑道：“赵书记，这家山庄的温泉浴很有特色，加了中药的泉水，经常沐浴，据说能够散风除湿、舒经活络、补肾益气，我试过几次，回去之后，睡觉确实舒服了许多。”
赵潜龙闭上眼睛感受着，笑道：“可能也有心理作用，现在药膳、药浴很流行，不知是真有科学根据，还是跟风炒作。”
方凯定轻声笑道：“赵书记，难得有机会独处，我们两个人现在都光着身，已经是绝对的坦诚相见，应该珍惜机会，开诚布公地谈谈。”
赵潜龙早有心理准备，睁开眼睛，笑道：“方市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方凯定转过身，从大理石台面上摸过烟盒，抽出一根烟，丢给赵潜龙，他自己也点了一根，皱着眉头抽了一口，吐着烟圈，说道：“赵书记，我想再往前走走。”
赵潜龙当然听出弦外之音。
既然方凯定直截了当、毫不含糊，赵潜龙也就坦率地说道：“方市长，别的都好说，就是动作太大了，让人很担心，这样搞下去，容易翻船。”
“怎么会？赵书记，你过虑了。”方凯定笑着掸了掸烟灰，缩着身往下沉了沉，除了手臂外，只留着脖子以上的地方留在水面，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
赵潜龙继续提醒道：“方市长，还是小心点为好，机械厂上次可是差点闹出人命，那样的事情，最好不要再发生了。”
第1042章谈不拢
方凯定看了看赵潜龙，轻描淡写地说道：“赵书记，那次确实有些情绪化，没有及时到场化解矛盾。事后想想，我也非常自责，不该意气用事，但是在机械厂的事情上，钱书记应该承担最大的责任，这是不容辩解的事实。”
赵潜龙摆了摆手，笑道：“方市长，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大家都坐在一条船上，大方向应该保持一致。无论怎样做，都不要影响到地方稳定，这是不容触及的底线。”
方凯定吸了一口烟，阴沉着脸说道：“赵书记，你来得不是时候，当了别人的救命稻草。只不过，那个人根本靠不住，他很喜欢搞过河拆桥的把戏。”
“王副书记就曾经吃过他的亏，被着实利用了一把，他这才寒了心，不再上当受骗，你要进行提防，可别重蹈覆辙。”
赵潜龙掏了掏耳朵，又抽了一口烟，微笑道：“方市长，你对那个人有偏见，找机会，也应该在这个池子里泡泡澡，开诚布公地进行沟通，早点把误会化解掉，这样于公于私都好。”
方凯定皱起眉头，淡淡地说道：“赵书记，你真会开玩笑，怎么可能？”
赵潜龙收起笑容，表情严肃地说道：“方市长，我是认真的，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四目相对，过了一会儿，方凯定先把目光移开，摇头说道：“两年之内，我们两个人必然要走一个。赵书记，希望你能支持我。”
赵潜龙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方市长，不要把事情闹大，那样会得不偿失。”
方凯定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之色，眯了眼睛，不再吭声，他把头也沉在池子里。
闷了一会儿，方凯定才仰头甩了甩，伸手用力搓了搓面孔，站了起来，笑道：“赵书记，水太烫了，我出去做做按摩，这家山庄里养了一些野模特，表演风格很大胆，你要是感兴趣，过一会儿我们去看看，今夜只谈风月，不提那些烦心的事情。”
赵潜龙摆了摆手，委婉地拒绝：“方市长，不必了，今天酒喝得有点多，脑子晕，想早点回去休息。”
“也好。”方凯定的声音有些发冷，他拿着毛巾，擦了擦身体，裹着白色浴巾，向外走了几步，来到门口，摸着门把手，回过头来，心有不甘地问道：“赵书记，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赵潜龙笑着摆手：“方市长，在原则问题上，我是不会妥协的。”
方凯定哼了一声，拉开房门，转身走了出去，沿着旁边的红木扶梯上了三楼，躺在舒服的大床上，皱着眉头沉思起来。
洗了温泉浴，赵潜龙觉得果然周身舒泰，每个毛孔仿佛都舒展开来。他走出来并没有看到方凯定，便与卢健柏打了招呼，直接离开了这家山庄。
第二天，冯慧颖一早就来到胜丰房产公司办公室进行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