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不是话多的类型,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也是一人一屋,刻意给彼此留出空间,维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舒适关系。 这样的距离感被一次停电打破了。 似乎是整个区域的电缆被施工挖断,灯火通明的高楼一瞬灭了下去,偏偏又是乌云遮月的天气,竟然透不到一丝光。 凌屿用脑过度,带着眼睛又酸又涨,骤然停电的一瞬,他差点以为自己失明了。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现状,放下手里的书本,脱力地靠在椅背上歇息了一会儿。他在桌上胡乱摸着手机,想用它照明,却愕然发现手机电量告急——旧手机电池的通病。 他无奈,只好轻敲陆知齐的房门。 “陆知齐,那个...” 话还没说完,几乎同时,屋内的门就开了。黑暗里,只能勉强看清一个轮廓,只有那人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能证明他的存在。 “怕黑?” 那人声音喑哑温柔,像是暗色的月光,听得凌屿心痒。 “我...没怕。” “你平常不来打扰我的。停电了,却来得这么快,真的不是因为害怕?” “你开门开得也快,难道你是在等我找你?” 凌屿习惯性地顶嘴,面前那人却不说话了。 一片黑暗里,沉寂显得格外让人心慌。凌屿以为自己的话有点过分,把人惹走了,慌忙上前两步,却意料之外地踩到了柔软的脚背。 原来陆知齐没走。也许,他没有生气。 这个念头还没有转过弯,凌屿便一个趔趄,向前两步,生生把对方扑倒在门框上。 “……” “……” “从我身上起来。” 陆知齐的声音喑哑,凌屿青涩慌乱,收回相当唐突的一个‘拥抱’,向后退得太猛,后脑磕在门板上,‘咚’的一声。 “你...真是。” 陆知齐的声音相当无奈。 下一秒,凌屿被一只微凉细腻的手牵起。陆知齐在前,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像是在黑色的水藻里优雅起舞;身后的凌屿却磕磕碰碰,走得惊天动地,桌子被他踢得微晃,椅子被他碰得乱位。 “就这么两步路,看你走的。”陆知齐轻轻捉住他的手腕,稍微下沉,稳声指挥到,“到了,坐下。” 凌屿毫不怀疑地按他说的做,果然安安稳稳地陷进了沙发间。 片刻,身旁的坐垫轻微陷落,像是陆知齐也坐在了他身边。 凌屿抿着唇,稍微抬起腰,悄悄地向陆知齐挪了挪,正好与他的腿相碰。幸好夜色浓,藏起了他不敢示人的依赖与占有欲,陆知齐并没有察觉,反而握住了他的手臂。 “看不清?知道自己有轻微的夜盲症吗?” “...以前没留意。现在知道了。” “多买点胡萝卜吃。” “没多大事,不吃。” “吃。” 陆知齐只落了一个字,温温柔柔地,却不容人反抗。凌屿抓了抓侧颈,小声说。 “其实是我受不了那味。” “多大了,还挑食?” “...哦。” 凌屿百般不乐意地答应。 他单手支着侧脸,困倦在黑暗里逐渐发酵,身旁的香味淡淡的,好像在夜里盛放的一朵暗色幽花,闻着便觉得安心惬意,更想睡觉了。 凌屿困得头不住地侧歪,直到侧脸轻轻擦过陆知齐的肩,才猛然清醒,硬逼自己坐直;可惜过了不久又困了,重复同样的动作,终于,在第三次撞到陆知齐肩膀的时候,那人开口了,声音颇有些无奈。 “困了就靠着我睡。” “我不困。” “那你这是在干什么?”陆知齐冰冰凉凉的指节准确地落在凌屿的脑壳上,“在模拟钟摆的空气阻力与往复运动?这么好学啊?” “...哦呵呵。” 凌屿捧场地干笑两声。 最近,陆知齐的笑话是越来越冷了。 凌屿敷衍的笑还没收起来,膝盖上忽得一沉,是一张厚实的毯子盖了过来。 “你先在这睡一会儿。如果还是想要看书,等来电后,我叫你起来。”陆知齐顿了顿,关切地说,“最近看你白天都没什么精神,还是早点睡。学习也不差这么几个小时。” “...不,我很缺时间。” 凌屿从前心灰意冷地觉得,他的人生已经毁了,高考如何并不重要,反正他的未来一眼看得到头。 可现在,每一秒钟对他来说都是珍贵的冲刺。 他被落下太远了,想要追上大部队的平均水平,必须得熬尽心血、宵衣旰食。 小孩认真起来倒还挺像那么回事。 陆知齐本来不想插手,只想口头勉励几句。可看着认真的凌屿,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变成了这样一句:“我虽然没在国内上过高中,但基础数理化还勉强过关。有什么不会的,倒是可以问我。” 而坐在对面的凌屿显然也有些错愕。 他记得,陆知齐曾说过,不会再帮助他考试的一应事宜,能否考上,全看他自己。 “我答应过,不会总是依赖你。我说到做到。” “...嗯。倒是很有干劲。”陆知齐轻笑,“那我拭目以待。” 凌屿双手抓着膝盖上的毛毯,鼓足勇气,故作不在意地问道:“那么,我考上了以后,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第44章 停电的夜(2) “我...” 陆知齐的回答被门铃声打断。 来的人是张秘书。 “陆总,我已经跟电力公司确认过了,恐怕至少八个小时内不会通电。我就先帮你买了些应急的充电宝和蜡烛,还有些吃的喝的。” “谢谢。” 陆知齐接过,看见熟悉的夜宵包装,愣了愣,却没多说什么。他接过蜡烛,安置在餐桌上,用打火机点亮。 灯影摇曳,凌屿终于看清了陆知齐的轮廓。他穿着一件灰色毛衣,宽松肥大,闲适暖和。凌屿却蓦地想起,刚才把陆知齐抵在门框时,他单臂就半圈住了那个人纤细的腰,甚至,还能再往里勒一圈。 “...这么细。” 凌屿困惑地环着臂展,愣愣地比划着那人的腰围。直到陆知齐喊他两声,才回过神来。 “啊?” “啊什么?过来喝碗酒酿。” 陆知齐拿着三只钢勺,站在蜡烛前,弯腰分发着。 “哦。” 凌屿扯开膝盖上的毛毯,快步跑了过去,接过他的动作,主动替张秘书摆好餐具。 那人瞥了一眼凌屿,没把乡下来的乡巴佬当回事,只看着陆知齐汇报工作。 “陆总,我手里有观星过去七八年的招标和投资案例,还有旗下艺人的基本资料。历年的经济报表也已经帮您提炼出几份总结,您看还需要我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