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欢这个陌生的地方,也对这夜里的繁华提不起一点儿的兴趣。 “你可知,官衙离此处是近是远?” 少年的声线淡薄。 商绒一下抬头,对上少年似笑非笑的眼睛。 容州城入夜之际正是消夜的好时候,只是正值冬日,街上的食摊少有客人,多的都在可遮蔽风雪的酒楼之内。 长街寂寂,只有极少的人不畏凛风在油布棚子底下围炉消夜。 商绒狠狠地咬一口白切鸡,生着闷气一句话也不说,少年却盯着风炉上煨着的热酒。 他朝炉上的酒壶伸了手,却冷不防忽然被人攥住了手腕。 各色灯笼交织作光怪陆离的影,少年那双犹如沾露般剔透的眼睛看过来,商绒朝他摇头: “不可以。” 折竹盯着她片刻,极轻地嗤笑一声,挣脱开她的手,拿来酒壶斟满一杯。 “你明明不能饮酒,又为什么总要尝试?” 商绒怕他醉倒在这里。 “这夜里也没有食人的妖魔,你又为何不肯出来?” 他神情寡淡,轻抿一口热酒。 商绒不说话了,又低下头狠咬了一口烧鸭肉,身后不远处时不时有其他食客谈笑的声音传来,零星的雪粒落入棚来,融化在火炉散发的热气里。 绯炭温酒,冷荤热荤佐以一碗汤,便是消夜,商绒捧着汤碗时有一瞬恍惚,如此雪夜,她静悄悄地抬头望向灯影之下胡乱飘飞的雪。 她还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回客栈的路上,商绒提着一盏灯笼跟在少年身侧,大约是食摊的酒并不算烈,他只饮两口倒也没有什么醉意,步履仍旧是轻盈的,冷风吹着他的衣袂,被黑靴包裹的小腿紧实而修长。 走入幽深长巷,他的步履忽然变得缓慢。 “怎么了?” 商绒抬头望他,却不防他忽然转过身来,伸手揽过她的腰,灯笼顿时从她手中跌落在地上燃烧起来,他的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致使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胸膛。 少年衣襟间有种竹叶混合积雪的冷香,他的呼吸更带有一分清冽的酒意,商绒脊背僵硬,睫毛止不住地颤动。 “阁下跟着我们,是想做什么?” 她听到折竹的声音,隐含冷笑。 再低眼,她看见他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握住腰间泛着寒光的银蛇剑柄。 “小公子请放心,我没有任何恶意,”极淡的月光照出那人魁梧的身形,他有一张粗犷的脸,“只是想与您做一桩生意。” 第13章 似纸鸢 “生意?” 灯笼的火光燃尽,少年立于幽暗的巷间,眉眼微扬。 “我想请小公子帮我救一个人。” 那男人倒也爽快,直接说明了来意。 “我既不是大夫,又能帮你救什么人?”折竹那一双眼睛显露几分漫不经心。 “容州城医馆遍地,若为医病我自然也找不上小公子您,”男人上前两步,将声音压得极低,讳莫如深,“我要您救的人在牢里。” 折竹闻言,清隽而凌厉的眉眼微抬,他盯住那不知名姓的神秘男人,片刻后笑了,“我可没那本事。” “您有,”男人摇头,意味极浓,“毕竟,杏云山上那近百的山匪是死于您之手。” 商绒虽被折竹护在怀里未得见那人样貌,却也将他的话听得清楚,她眼底乍添几分愕然。 他怎么会知道? 这一瞬,折竹眼底笑意尽敛:“你有何凭证?” “当日小公子在山匪窝里放的一把火,我可全都看见了。” 男人不苟言笑,“我若去官府说明此事,想来自会有人来向您查证。” 如此直白外露的威胁却令少年眼睛微弯,昏暗的雪夜之间,他眼底的笑意冷冷沉沉,“看来我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五日后便是斩首之期,若小公子能将此人救出,此事我一定烂在肚子里。”男人说着,便将一样东西抛出。 折竹伸手接来,只垂眼轻瞥纤细的竹管,再抬首,那男人便已经跃入漆黑无边的夜色,消却声息。 “他走了吗?”商绒没再听到那人说话。 “嗯。” 折竹应一声,松了扣住她后脑的手。 此时长巷寂寂,商绒满掌是细汗,她站直身体仰头,望见他的脸。 凛冽夜风里,一缕浅发轻拂他白皙面庞,他低下眼睛来与她对视,“看什么?” “劫狱是死罪。” 她说。 少年闻声扯唇,“我知道啊。” 他转过身,“你不是也听见了?我若不去,他便要惊动官府。” 话至此处,他忽然步履一顿,停下来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姑娘,“我倒是不担心他真有什么铁证,只是官府一旦查到我,未必不会注意你。” “我可以走。” 商绒几步走到他面前,呼吸之间雾气缕缕,“折竹,你不要听他的话。” “你自己走,就不怕被发现?” 折竹双手抱臂,好整以暇。 “若要因为我的这份惧怕而要你去冒死涉险,”商绒的眼睫垂下去,得不到他的回应,她的声音透露几分焦急,“我宁愿一个人走。” 她知道,在这世间,并非所有人都对自己的将来毫无期待。 而折竹轻睨她片刻,故意道,“如此正好不必替我默那两卷书?” “不是。” 商绒眉头微皱,泄露一丝气闷,却还是决心好好与他讲道理,“折竹,他未必真在杏云山看见了你与我。” “当日杏云山上有没有漏网之鱼我再清楚不过。” 折竹复而抬步,脚下积雪沙沙,“他并非山匪,也不像寻常百姓,那么便只能是官府中人。” 一刹间,商绒想起当日她与折竹下山后,在山道上遇见的那一众人,那捕头戳破了马鞍底下的香料袋子,又将马借给了他们。 “那日山道上除了官差,还有一些穿着寻常衣衫却拿着兵器的人,他们应该是官府招募的乡勇。” 他的嗓音平淡而悠然。 一般州县是不能调动地方兵马的,若出了匪患,官府通常会上书禀报总督,然后才能招募乡勇灭匪。 他们一定是在商绒与他离开后,上山发现了那被烧得一塌糊涂的匪窝。 “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该去山匪的寨子。” 商绒有些后悔。 她想不明白为何官府中人,要费如此力气来寻折竹劫狱救人。 折竹闻声而侧过脸来,却问,“他们的饭菜不好吃?” “嗯?” 商绒对上他的那双眼睛,心中茫然,却还是点了点头,如实答:“……好吃。” 尤其红烧肉,烧得最是好。 “既然好吃,那又有什么可后悔的?” “我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威胁,”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