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娘子在外小心地唤了声:“姑娘,公子,该用饭了!” 商绒立即起身,转身抓住他的手,推着他往床前去:“折竹,你伤口又出血了,快点躺下。” 折竹也是此时才发觉自己衣袖上的斑驳血迹。 商绒将他扶着躺下去,扯来被子盖在他身上,听见门外疑惑的又一声唤,她忙转头应了一声:“于娘子,我知道了。” 她的发尾轻扫他的脸颊,折竹眨动一下眼睫,见她回过头来,小声地说:“梦石道长说你登高时意外伤了腿,药材都是在于娘子家买的,不能被她发现。” 桃溪村中人大多以采药为生,于娘子也未必不通药理,摔伤是摔不出他这一身刀伤的。 商绒说完,转身便跑到门口去,她拉开一扇门,瞧见于娘子立在外头,便走出门去,颔首道:“睡得沉了些,还请于娘子见谅。” “公子受伤,姑娘想必也是劳神费力,”于娘子见这位姑娘有礼有节,她也福了福身,回以一笑,“只是不知公子如今可醒着?饭食做得清淡,还请他多少用些。” 商绒摇头:“他还没醒。” “那奴家便将粥放到炉子上煨着,等他醒来再吃。” 于娘子说着,又对她道:“奴家先给姑娘盛一碗。” “多谢。” 商绒轻声道。 耀眼的阳光落了满院,照在人的身上多少也有了几分暖意,也许再也不会下雪了,商绒在桌前一边喝粥一边想。 于娘子一走,她便端了一碗粥推门进屋。 少年不知何时已坐起身来,衣袖上浸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他也全然不在意,只盯着掌中的一个小纸球,听见推门声响,他便一下抬眸,不动声色地将其塞入怀中。 商绒原要将碗递给他,然而走近些,她盯着他苍白的面容片刻,最终抿起唇,在床沿坐下,舀了一勺粥试探着往他唇边凑了凑。 少年眼睫微垂,目光悄然无息落在她捏着汤匙的手指。 “你还是不要动了。” 商绒嗫喏一声,汤匙又往前探了探。 少年一言不发,在她迟疑着要不要收回手的刹那,他微微俯身往前,没有血色的唇轻启,轻咬住白瓷的汤匙。 乌黑的一缕发落在他的侧脸,他卧蚕的弧度更深,一点小痣惹眼。 黄昏时,梦石从桃溪村中回来,带了几块学堂里送的糕饼,他第一时间给了商绒两块:“簌簌姑娘,这是红豆饼,很甜的。” “还有,我记得你想要笔墨纸砚,我替你拿了这些回来,日后宣纸若不够了,便与我说。” “谢谢道长。” 商绒接了红豆饼和那装着笔墨纸砚的包袱,朝他低首道谢。 梦石笑着摆摆手,随即便挽起衣袖,端起来铜盆里的热水进屋去,替折竹换药。 “公子臂上的伤怎么又出血了?” 他才解开折竹的衣带,拉下半边的衣襟,瞧见那伤口的状况,便皱了皱眉,但他随即想到外头的那个小姑娘整齐漂亮的发辫,他又一下明白过来,随即摇头笑了笑,说:“你如今臂上的伤重,何苦折腾自己?” 折竹不应,却转而问他:“道长可是打算好在此安度余生了?” “我漂泊惯了,哪里安顿得下来,”梦石将瓷瓶中的药粉倒在他的伤口上,“折竹公子也知,我还有一桩仇怨未了。” “若非是如今我正在风口浪尖,前有晋远都转运使,后有容州知州祁玉松,两座大山压在我身上,我又何必在此躲藏。” “那不如,我与道长做一桩交易?” 折竹的声音带着几分惺忪睡意,有点懒懒的。 梦石一听,替这少年用细布缠伤口的手一顿,他抬起眼:“难道公子愿为我寻那最后一个仇人?若真如此,那我梦石一定竭尽所能报答公子的……” “我这人不怎么会报恩,但报仇却有千百手段,”折竹打断他,慢条斯理地将衣襟合上,“你已见过她的真容,我本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让你彻底守口如瓶。” 折竹扶着床沿起身,隽秀的眉眼凌厉又疏冷,“但很可惜,她不许,那我便只能与你做这个交换。” 说着,他唇角微扬,迎上梦石的视线,“说不定日后风水轮流转,道长真有可报答之处,可别记错了,你该报答之人非是我,而是她。” 纵是梦石半生飘零已见过许多人,他此时也仍旧没有办法猜透眼前这个十六岁少年的一点心思,他甚至从这少年的字里行间中体会到了一股凌冽之意。 梦石回神,不卑不亢道: “若能得报此仇,梦石一定不忘公子今日之言。” 夜幕降临时,院中所有的木雕莲花灯都被点燃,照得这院内明亮非常,梦石白日在桃溪村的学堂内教孩童认字,回来又给折竹换药,已然十分疲累,故而用过晚饭后,他便先洗漱睡下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商绒在屋中临窗坐着,她认真地在雪白干净的纸上一笔一划地书写,笔尖的沙沙声细微可闻。 折竹在榻上百无聊赖,闭起眼睛来没一会儿又睁开,他索性起身下床。 商绒隔着帘子听到动静,她立即搁下笔,跑过来却见少年端了一碗茶推开一扇窗,檐外灯火摇晃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 “过几日,我带你去蜀青城里玩儿。” 他听见她的脚步声也没回头,却忽然兴起。 “你的伤,几日是好不了的。” 商绒走近,提醒他。 “不流血就够了。”他没什么所谓地答了一声,侧脸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勾勒的轮廓都是冷淡的。 不下雪的冬夜,吹来的风也是冷的,他不说话,却转过脸来准确地捉住她停留在他手腕的视线。 “折竹。” 商绒无知无觉,仍在看他的手,灯影在她的眸子里闪烁,她已经怀抱这样的一件心事很久,终于忍不住:“你……是不是自杀过?” 风拂耳畔,却很轻,并不能遮掩她的声音。 折竹的神情并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仍旧这样平静地看着她,片刻,他轻抬下颌: “是。” “为什么?”商绒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你可以告诉我吗?” “不可以。” 折竹抿一口热茶,声线平淡。 他倚靠窗棂,看她半晌再没有动静,他便轻弯眼睛:“这就不问了?” 商绒看着他被风卷起的袍角,她摇了摇头,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对人说的秘密,就像我,我也有我的事没能对你说。” 她重新来看他,认真地说:“对不起,折竹。” 明明她尚有不能告诉他的秘密,却偏对他的这道旧疤起了过问的心思。 折竹静默地轻睨她干净的眉眼,一碗茶已被夜风吹得半冷不温,他随手搁下,侧过脸看向灯火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