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亦有你父王的苦处,你不要怪他,也不要怪我,我们送你入宫,是为了让你活着,尊贵地活着。” 她仍唤她“明月”,却不知女孩儿眼里最后一丝神采也因她这一声而悄然湮灭。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柔弱可欺,你的尊严,你的荣耀都要靠你自己去保护,我只盼你再长大些,别再如此软弱。” 也许是想起来某些事,她又道:“我当初请旨让薛淡霜入宫伴你,想来也是个错,她的死,也是因她口无遮拦,与你无干,我不想看你因她而一蹶不振。” “为何您也这样说?” 商绒的眼眶红透,“是皇伯父,是他吃了丹药发了狂!” “我亲眼见的!那是人命!她在我眼前从活人变成了死尸!为何你们一个个的总是与我说那不算什么……” 也不知是压抑了多少年的心绪在此刻顷刻决堤:“他杀了她!为了证明他身为帝王从没有错,所以淡霜姐姐就背上了谋害我的罪名!” “明月,慎言。” 荣王妃平静道。 “她因我而死,她的骨肉至亲也因我而死……”商绒满脸是泪,轻轻摇头,“可您却对我说,与我无干。” “薛浓玉谋划刺杀你是事实,他薛家因此获罪也是应该,”荣王妃叹息道,“你若要继续沉湎于那些没用的愧疚里,才是糊涂。” 殿外的天色逐渐暗淡,荣王妃望见她苍白消瘦的一张脸,语气更缓和几分:“明月,出宫的时辰到了,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商绒恍若未闻,并不说话。 那道纱帘轻轻放下来,荣王妃被丰兰扶着才要踏出殿门,却听帘内传来那女孩儿嘶哑的,干涩的声音: “请您代我……向父王问安。” 殿内再没有一点儿声音,宫娥鹤紫进殿,见公主坐在榻上动也不动,她小心轻唤,却听公主让她出去。 鹤紫只得带着其他宫娥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笼罩而来,殿外灯如繁星,映照于窗纱之上,夏夜的风也悄无声息地潜入,牵动起那道素纱帘微晃。 商绒盯着手中的匕首好久。 忽的, 刀刃轻擦着刀鞘的声音清晰。 —— 荣王妃的车驾在荣王府门口停稳,丰兰恭敬地将她扶下马车,一边往府里去,一边同她说:“奴婢看,公主此番定是在外头被人教的……” 岂料荣王妃却忽然伸手给了她一巴掌,打断了她的话头。 “王妃……” 丰兰捂着脸,吓得不轻。 “我还没功夫调理你,你倒是敢居功,”荣王妃清冷的眉眼不带丝毫情绪,“我之所以让你去跟着凌霄卫寻明月,是因你是个眼尖心细的,不藏事,凌霄卫究竟有没有一门心思地找人你定会事无巨细告知我,你这回是阴差阳错撞上了,却还敢到我跟前来讨赏?” 荣王妃睨着她:“怎么?是真当我不知道你去蜀青,是为了见你那亲弟?” “王妃恕罪!奴婢知错!” 丰兰满头冷汗,立即跪下。 荣王妃看也懒得看她,径自往主院里去。 书房中还亮着灯,门口的守卫一见荣王妃便立即垂首行礼,她踏进门去,一眼便望见那扇圆窗前,身着青灰道袍的中年男人。 他手中握着一卷书,听见动静也没抬眼。 “今日过来做什么?” 他问。 “怎么?你竟全然不关心你的女儿?”荣王妃言语清淡,“今日我回来时,她要我代她向你问安,这还是十四年来头一回,你说,奇不奇怪?” 荣王翻页的动作一顿。 然而荣王妃却没什么心思再多待,将这番话说了,她便由女婢扶着转身离开了。 夜深人静。 自荣王妃离开后,荣王手中书卷再未翻动一页。 “她要我向你问安。” 他的耳畔不断盘旋着这样一句话,心内的慌乱便如一点点煮沸的茶水般,仿佛一瞬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他神情大变:“绒绒……” 他强撑着忽来的眩晕,立即唤来一名近卫: “快!快去找秋泓,让她拿着王妃的牌子入宫去!” “让她快去纯灵宫!” 第52章 小十七 夜色浓黑, 纯灵宫的宫娥却不敢进殿中点灯,鹤紫心知公主今日受了羞辱,此时必定心中难受, 晚膳未至, 她暂不敢进殿打扰,只得吩咐其他宫娥将外头的石鹤灯笼柱全都点上,如此一番烛光映入窗棂,也不至于殿中太过漆黑。 外头人影拂动,宫娥低声耳语, 模模糊糊地传入内殿,但榻上的商绒充耳不闻, 她手中一刃寒光粼粼, 轻抵上自己的手腕。 冰凉的触感轻擦脆弱纤薄的皮肤,握着刀柄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恍惚间, 她想起折竹腕上那道经年的旧疤。 眼泪砸在刃上, 细微的声音拨弄着她脆弱敏感的神经。 她已见过外面的朝阳, 落日, 冬日的雪, 春夜的雨, 绵延巍峨的苍山, 蜿蜒奔流的江河。 她已拥有过此生最好, 最美的时光, 再回到这四方红墙之内, 好似在这里的每一刻, 都是比以往更为剧烈的折磨熬煎。 “公主, 您该用晚膳了。” 鹤紫推门进来, 却不敢入内殿,只隔着那道帘子,在外头小心翼翼地提醒。 商绒握着刀柄的手满是汗意,她失神般的,许久不说话。 吃过肉的人,如何能再心甘情愿地茹素? “鹤紫。” 鹤紫终于听见帘后的公主轻声唤她。 “我要沐浴,” 她听见公主说,“去兰池殿沐浴。” 鹤紫心中诧异,明明公主已许久都不肯去兰池殿,怎么今日…… 她却也不敢多问,只应了一声,忙唤来人,备好各项沐浴用具,又入内殿去扶起公主,一行人到了后殿。 温泉入池,满室氤氲。 鹤紫才要将花瓣撒入池中,却蓦地抬头望见公主那双空洞漆黑的眼,她才惊觉自己这满手的花瓣,本是囿困公主数月的梦魇。 她立即命人将花瓣撤下,才要服侍公主解衣入浴池,却见公主摇头。 鹤紫只好行了礼,带着一众宫娥退出殿外。 殿内水声流动,一道又一道的纱幔在热雾中微微晃动,商绒看着那四四方方的浴池,一步一步走近。 她袖间藏的匕首此时被她紧握在手中,那是她唯一抓得住的,属于天高海阔,属于他的东西。 薄刃割破手腕,殷红的鲜血流淌浸湿她雪白的衣袖,滴落在光可鉴人的地砖,她赤足入水,殷红的血液也随之在水波里晕开。 她靠坐在浴池一角,乌黑的发尾浸在水中,她脑海里又是那道声音的主人在这池中呜咽哭喊,那许多双压在那女子身上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