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烟火的明净面庞,他的唇角微弯:“嗯。” “走吧。” 他看一眼山石外朦胧的烟雨。 商绒见他将一旁的藤编兜子拿起来,那根竹竿被他藏在了山石缝隙里,她再往一眼柳树旁的水面。 只有两条鱼,她是不是得不到他的礼物了? “这两条鱼很肥,勉强可抵四条,” 少年仿佛洞悉了她心中所想一般,他泠泠的嗓音裹在这片绵密的细雨里,“剩下六条,你可以用别的来抵。” “什么?” 商绒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折竹微微俯身,用衣袖擦了擦她被雨水沾湿的脸:“商息琼年长你几岁?你那么唤他。” “九岁。” 商绒不知他为何这样问,却还是乖乖地答。 少年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眉眼漂亮得不像话,他纤长的眼睫底下,那颗小痣透着一分的冷感。 “哦。” 他淡应一声,却又好整以暇,循循善诱:“那你该如何唤我?” 阴雨天,雾连绵。 隐秘的山石缝隙中,商绒懵懂地望着他片刻,被少年眼中的神采弄得心乱如麻,她的脸颊隐隐发烫,不知是意会了些什么,垂着眼睛躲开他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说:“那是要成亲的,可我,可我是不能成亲的……” 折竹愣住。 他原本是因她那一声“息琼哥哥”而耿耿于怀,又思及自己也年长她一岁,却未料她此刻心中所想,与他的心思南辕北辙。 成亲的女子,要唤自己的丈夫作什么? 折竹只一想,就耳热。 他匆忙撇过脸去,迎向潮湿的水气,轻哼一声:“你皇伯父还不准你吃往生湖的鱼呢。” 第67章 簪花髻 淳圣帝已连着几日未曾上朝, 内阁元辅胡端良带着几位大臣在含章殿中将近来朝中所议之事,如实禀报。 再出来,几人皆是一头的汗。 “如今朔野大旱, 正需粮钱, 可摘星台重建要钱,星罗观修神殿也要钱,国库里如今哪有那么多的银子两头兼顾?” 一名臣子擦拭着额上的汗,叹着气:“陛下这意思,是要胡大人您看着办了。” 可要如何办, 陛下才能满意?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差事。 胡贵妃正被禁足,作为她的兄长, 胡端良近来也是如履薄冰, 如今文孝皇后之子梦石归来,陛下对其的看重又有谁是看不出的。 此事他若办得不周全,只怕陛下心中便没有胡家了。 正如当初助陛下重创荣王, 夺得皇位的裘遗光, 那般功绩, 后来再无可用之地, 陛下不也说杀便杀么? 胡端良很清楚, 在淳圣帝心中, 有用的臣子, 才是臣子。 “走吧。” 胡端良疲惫地摇头, 才走下几级阶梯, 却见不远处两名年轻女子被一众宫人簇拥着临近, 竟是蕴华, 蕴贞两位公主。 她们不顾仪态, 哭叫着“父皇”, 从胡端良等人身边跑过,他转过头,虽未瞧清楚她们的面容,却发现她们颈子上红红的一片。 “这是怎么了?”一名臣子心生怪异。 胡端良再转身,却见那位梦石殿下身着宽松的道袍,悠闲地踏上阶来。 “胡大人。” 梦石朝他微微一笑。 “大殿下。”胡端良立即垂首,恭谨地行礼。 梦石瞧着他:“胡大人脸色不大好?” “臣年纪大了,难免有些毛病。”胡端良勉强露出一个笑。 “是么?” 梦石望了一眼前面那两位公主的背影:“身上若有毛病,可耽误不得,何况胡大人这般肱股之臣,正是受父皇重用的时候,自己还是多注意些。” 胡端良还未应,便见眼前的衣袂一晃,梦石已往阶梯上去了。 他躬着身子瞧了一眼被细雨冲刷的白玉阶,随即慢慢站起身,转过脸,凝视着梦石的背影,眉心一道褶痕更深。 商绒才回纯灵宫不久,淳圣帝身边的宦官德宝便带着口谕命她来含章殿,哪知她才上了阶,便见蕴华与蕴贞正跪在殿门外。 她们二人的母妃则由宫娥扶着,并不敢上前,只得在伞下暗自垂泪。 “明月。” 梦石在殿内听见德宝的禀报,便出来迎她。 商绒走近,衣摆轻擦湿润的地面,她蓦地对上蕴华与蕴贞二人愤恨的目光,才发觉她们两人竟起了好多的红疹,那疹子从脸上一直蔓延到脖颈,竟连露在衣袖外的手腕都是红红的一片。 “这是……” 商绒面露惊诧。 “何必惺惺作态?明月,你敢说这不是你做的么?!”蕴华头上大朵的芙蓉绢花浸了雨水变得湿哒哒的,整张脸红肿又狼狈。 “你在公主府,而她并未踏出禁宫半步,你如何确定是她?”梦石侧过脸,温和的笑意顷刻收敛。 他这般与淳圣帝相似的眉眼,无声的威严,令蕴华没由来的心内生惧。 “我们起了这一身的疹子,寝房里全是蛇虫鼠蚁!” 蕴贞强忍着脸上身上的痒意,不敢当众挠抓,却实在被这份痛苦折磨得理智都没了,她瞪着商绒:“你那日分明听到了蕴宜的话!” “那你说,蕴宜说的是真的吗?” 商绒垂着眼看她。 她如此平静的神情,蕴贞看她片刻,撇过脸:“没有!我没有!” “可要我亲自问一问贴身服侍你们的嬷嬷?”梦石说着,抬起手便要唤人,却见蕴华与蕴贞几乎同时抬首盯住他。 各有各的慌张。 蕴华不敢说话,但蕴贞却颇为不忿: “大皇兄,若论亲缘,我们与你才更接近吧?可你为何偏帮着她,难道我们如今这般模样,也是你的挟私报复?” 梦石尚未说话,却听殿内传来淳圣帝满含怒意的声音: “让她们给朕滚回去!” 蕴贞与蕴华皆是浑身一颤。 眼见着梦石与商绒走进殿门里去,蕴贞浑身僵硬地被宫娥扶起身,憋红了眼眶。 无论是她,还是蕴宜,都见惯了明月的背影。 她常是见不到父皇的,也不曾得过父皇半句关爱,但明月却总是能够那么轻易地拥有她所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切。 从前是,如今也是。 贺星锦跟随父亲从殿中出来,正好梦石与商绒从他身边过,他稍稍一晃神,直至听见父亲的声音,他方才垂首:“梦石殿下,明月公主。” 他的视线无声垂落在她掠过身边的裙袂,再抬首,他亦不曾回头再望,却不经意看见蕴贞公主愤恨的一双眼。 檐外烟雨朦胧,蕴华与蕴贞的哭闹声不再,含章殿内长幔遮掩住帝王在其中打坐的身影。 “明月,再过两月便是你的生辰,如今摘星台正在修缮,只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