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吻, 似乎只是随意的一问。 “她说了些儿臣母亲的事。” 梦石垂着眼。 淳圣帝听得他这番话, 倒好像早已猜到似的, 他叹了声:“十几年了, 她每回入宫也不是来见朕的, 昨夜是第一回 , 她有所求, 儿啊, 你也别怪朕应了她。” “父皇, 母亲她是否真的……”梦石抬起头,话说一半对上淳圣帝的那双眼,声音又蓦地止住。 “梦石,神碧没有说谎。”淳圣帝靠在软枕上,徐徐说道。 “惠帝仍在时,你皇祖父还是楚王,他身体羸弱并无其他嗜好,唯有在金石书画上颇下工夫,而神碧的父亲肖正寰正是因此与你皇祖父相识,后来经你皇祖父举荐入朝,他方才有机会青云直上,最终位居元辅。” “神碧的母亲本就是楚王妃何氏的闺中密友,她与肖正寰的婚事也是由何氏一手撮合,也是因为她们二人这份情谊,神碧自小便常常随母出入楚王府。” 那楚王妃何氏便是如今的荣王商明毓的亲生母亲,淳圣帝谈及她,脸色也算不上多好:“她们有心让神碧与商明毓有一份自小的姻缘,可神碧却偏偏与朕最合得来。” “后来商明毓一心想娶一个门第不够的武将之女,何氏竟也遂了他的愿,”淳圣帝说着,看向梦石,“可朕想娶神碧便是千难万难,何氏不答应,肖家不答应,连朕的母妃……她也不愿成全。” “朕从母命娶了素贤不久,神碧便嫁入了文国公府,朕与她的缘分本是断了个干净,但没几年,她丈夫宋岱在西北战死,素贤担心朕与神碧再生情愫,便使了手段趁她出府烧香之际买通江湖人劫了她,但等文国公府的人找到她时,与她在一处的,却是商明毓。” 这是压在淳圣帝心中已久的一根刺,若非如此,商明毓之妻周氏亡故之后,肖神碧与商明毓也走不到一处,更做不了夫妻。 “那么静子庵下毒一事也是真的?” 梦石儿时曾听师父称赞他的母亲是贞烈之人,为了保住他,她在咽气前还在忍受剖腹之痛。 他儿时对于母亲的想象太过高洁美好,然而肖神碧与淳圣帝的话却击碎了他太多关于母亲的印象。 淳圣帝颔首,随即他一手撑在榻沿坐起身来,与他道:“梦石,素贤是你的母亲,是朕的元妻,她待你待朕自然不同,你是她甘愿忍受剖腹之痛也要留给朕的儿子,朕心中是曾怪过她,但她到底是一心为朕,后来又在南州为朕而死,这几十年来,朕一直念着她啊……” “只是神碧对素贤尚有余恨,对朕也有怨,她之所以如此待你,也是因这桩桩件件的旧事所致,朕只盼你不要放在心上,”淳圣帝盯着他,语气仍旧温和却总有些意味不明的压迫,“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 梦石垂首,眼睛半垂下去,光可鉴人的地面映出他神情平静的一张脸。 从含章殿中出来,梦石怀着满腹的心事险些走错了路,听得身后宦官的提醒,他方才如梦初醒般,认准去纯灵宫的路。 才入纯灵宫中,梦石才穿过那道月洞门,清晨的雾气衬得一庭幽碧的草木更赏心悦目,他抬眼便瞧见抟云与几个道童立在紧闭的寝殿门外。 “公主,您开开门吧……” 鹤紫满额是汗,瞧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道士抟云,又急忙敲门。 “这是怎么了?” 梦石提着衣摆走上阶去。 鹤紫等宫娥一见他,便立即俯身跪拜。 “大殿下,大真人遣人来要公主近日所抄经文,但公主不肯开门……”鹤紫如实说道。 梦石闻言,侧过脸对上抟云的视线:“摘星台尚在重建,大真人他又何必如此着急?” “修行之事岂能懈怠?公主已借故推脱数回,今日竟对大真人闭门不见,这究竟是何道理?”抟云身侧的一名道童拧眉,稚嫩的嗓音,言辞却严正。 “大殿下,贫道只是奉命前来取经文而已。”抟云俯身,恭谨道。 梦石还未说些什么,却听殿门吱呀一声响,他随之看去,只见半开的门内露出商绒的一张脸。 抟云一见她,立即道,“公主,请您将经文交予贫道……” 然而他话说一半,却听她道:“一字未抄,你要我如何交?” 一字未抄? 抟云一怔,随即抬首,眼底难掩惊愕:“公主,您可是忘了,再有两月便是您的生辰,送至您案前的经文青词都是要经您的手抄写火祭的啊……” 淳圣帝信道,朝中也常有善著青词祝文的臣子,这些年来凭此而得淳圣帝青睐,并平步青云的人不在少数,加之凌霜大真人有言,诸臣诚心进献给上天的祝文若由明月公主亲手抄写于青藤纸上,必能上达天听,感知天意。 “究竟是我的生辰,” 商绒尚未梳发,只着一身雪缎衫裙,在殿门内凝视他,“还是你们的道场?” “……公主?” 抟云何时见过这小公主这般做派,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手受了伤,抄不了。” 商绒说着,伸手拽住梦石的衣袖,将他往殿门里带,又对抟云道:“大真人若真着急,不如便请他替我抄吧。” 殿门“砰”的一声合上,抟云呆立在外头,他盯着那道朱红的门,满脸不敢置信。 这小公主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 门内的梦石也有些惊异,他看着商绒松开他便跑去内殿里,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只听得叮铃哐啷一阵响。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书案上,想起昨夜烧掉的道经,还有那些写满祝文的青藤纸。 他惊觉,原来她并不是一字未抄。 只是昨夜都被她烧干净了。 见她抱着一堆东西掀帘出来在案上仔细挑选,梦石便走过去:“你如今连凌霜的话也敢不听了。” “只是想通了一些事。” 商绒一边挑拣东西,一边说:“没有您与折竹一直为我遮风挡雨的道理,我自己的事,我想试着自己做决定。” 她仍是她,但梦石看她,似乎与他在蜀青认识的那个眉眼始终郁郁不得欢的小姑娘有了些许的区别,似乎是一夜之间的变化,又似乎是从在宫外的那些日子里便开始潜移默化。 倏尔,梦石想起昨夜在回宫前,那少年在马车中的那句: “我在她身边,不只是为了陪着她玩儿的。” 无论是火烧证心楼,还是捉弄蕴贞与蕴华二人,那个少年来到她的身边,从一开始便为的是一点,一点地解开她心底的桎梏。 梦石此时,才明白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梦石回过神,见她将好几个装着糕饼的八宝盒,以及一些地契钥匙,茶叶糖丸之类的东西塞入包袱里。 “这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