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叹了口气:“好了,没怪你,你不必怕我。” 小鲛便立马凑上来了,咂着嘴,拱了拱他的手,表示还要。 楚曦:“……”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了这是。 半个时辰后。 楚曦看了看空荡荡的鱼缸,心里有些惆怅。得,以后是不用养鲤鱼了,他养了条大的,一晚上能吃掉一缸子鱼。现在这鲛王还小,以后可怎么办?一直养在后院池塘也不是个事啊。 罢了罢了,以后再说。 目光扫过桌案,桌案上仍是他临走前的模样,笔墨纸砚,整整齐齐的,只是蒙了一层薄灰。他用掸子扫了扫,一叠画卷里掉出片东西来,落到地上。捡起一看,却是城隍庙里的蓍竹签子。 裂了一半,是个大凶卦,他却当真没死。 当日有位神秘老僧将这与他,只道他命中有劫,却会大难不死,说得倒真一点不假。 将签子随手放到一边,他磨了点墨,提笔写信。 明明没多少要写的,写着写着却困倦起来。 梦里,他伏卧着巨大的鲲鹏掠过天际,云翳在身下翻涌如海,万千小鱼便在云海上下腾跃,摇头摆尾,竞相争宠,而他视若无睹,手执一玉龙头,朝云海间一粒星辰舀去,嘴里笑吟: “龙头泻酒邀酒星,金槽琵琶夜枨枨。洞庭雨脚来吹笙,酒酣喝月使倒行。”唱罢,他醉醺醺地提起龙头来,里面却无星子,反倒有一尾小鱼,是条幼小的鲛鲨,通体墨蓝,唯尾鳍有一点红,似有人无心点缀,却甚是可人。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怎么就取着你这小东西了?” 他点了点那小鱼脑袋,却被它一口叼住了指尖,痒痒的,亲吮也似,他心下大悦,一弹指送它跃入前方的天门。 但见它化出人形来,成了个黑袍红履的幼童,俯身朝他跪拜,抬头时,四周变了景象,天门前的幼童身形也变高变大,成了个挺拔少年,天穹电闪雷鸣,足下云海燃起熊熊烈焰,犹若炼狱。 鲲鹏仰天长鸣,他向下坠去,但见那少年一跃而下。 黑袍当空飞舞,在烈焰中化成暗红如血的夜幕,遮天蔽日,一双灼热的手将他紧紧擒住,他一掌劈去,天地崩裂,日月无光。 唯一双血红妖异的眼,在他下方的黑暗中倏然睁开。 撕心裂肺的阵阵狂笑当空响起,贯彻云霄。 “师尊,原来你给我的承诺,全部都是哄骗我的么?” “哈!” 楚曦惊醒过来,身上冷汗涔涔。 脑子是一片混沌,做了什么梦亦是想不起来了,只有些支离破碎的零星片段,也拼凑不个什么,心却狂跳不止,似有余悸。 第3章 饥肠辘辘 怪了,做了什么噩梦吓成这样?他摸了摸胸口,深吸了口气,方觉身上粘腻不堪,起身要去沐浴一番,又想起水池有主了。 到池边一瞧,可不,小鲛在水底水草间蜷成一团,睡得正酣呢。 月光透水,那鱼尾末端的一抹红跃入他眼底。 不知怎么他心里一跳,只觉眼熟得紧。可方才把这小鲛救上来前,似乎是没见到的。看起来,也不似伤口渗血形成的。 他定睛细看,却发现小鲛身上裹着一层半透明的“膜”,是从它嘴中吐出来的,脖子以下最为密集,仿佛结茧一般裹住了上半身,一直连到池壁上也有,极薄的一层,上面还缀着粒粒发亮的物事。楚曦捞起来一看,竟是珍珠。那层“薄膜”在月光下如五色琉璃,流光溢彩,摸起来更细滑无比,却比丝绸不知柔韧几倍。搭在手背上,更是衬得肤如凝脂,比原本更白了几分。 楚曦震惊,都传鲛人泣泪成珠,能产鲛绡,果然是真的。难怪,鲛珠在市场上千金难求,一尺绡纱更值万金。许多贵族子弟们趋之若鹜,天南海北地赶来渤国,往往贩鲛制品的客船还未出港,就被买家的船半路拦下,争购一空。 他这是……天降横财了? 楚曦双眼发亮,有点想把鲛绡全捞上来,可看了一眼水底酣睡的小鲛,又下不去手。他虽正需要钱,但这跟薅羊毛到底不一样,珍珠是它哭出来的,鲛绡是它吐出来的,又哭又吐的,肯定还是受惊了。还是跟这小祖宗商量一下为好,否则跟做盗匪似的。 想着,他又把手里的宝贝放回去,起身走了。 水底一双眼悄然睁开,盯着离开池边的背影,幽幽发亮。 这人为什么不拿呢? 听说人族都贪得无厌,看到鲛绡与珍珠就像发了疯,为此肆意捕杀鲛族,有些人铤而走险跑到海里,结果丢了性命;有些人侥幸得偿所愿的,殊不知自己已成为成年鲛族们暗中追踪的猎物。这些在人族看来价值连城的宝物,其实都是鲛族撒来捕食的网呀。 这人若是拿了,他就能迷惑他,一点点把他给吃掉了。 小鲛摸了摸可怜的胃,咽了口唾沫。 他胃口大,在海里一次能吃掉一整条鲨,几条鱼怎么喂得饱他呢? 楚曦出了走廊,见宅内灵堂撤了,挽联下了,已恢复了原本模样,看着总算舒坦了,只是宅内冷冷清清的,空有一地月光。 本来,除了管家元四,护院昆鹏,厨师长生,书僮梁萧,他的府邸里,也就还有两个门客四个仆从。被送去献祭前,他把元四以外的人都遣散了,连自小伴他长大的梁萧也送走了,如今连帮他磨个墨的人也没有,堂堂一个公子活成这样,也是够凄凉的。 “公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听见这低沉嗓音,楚曦回过头,见一个高大人影自月光里走来,露出一张十七八岁的少年脸庞,浓眉星目的,正是昆鹏。 他惊道:“昆鹏?你怎么回来了?” “我就没走,一直在替公子守灵。”昆鹏盯着他,眼圈发红,欲言又止,他是楚曦捡进来的孤儿,除了这儿也没处可去,终是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将楚曦一把抱住,便嗅到一股奇异的甜腥味。 这味道分外熟悉,昆鹏却想不起在哪儿闻过,只觉万分不适,忙将怀中清瘦的身躯松了开:“公子,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没什么,海腥味罢了。”楚曦摇摇头,看着他笑道,“没走正好,你替我去打听打听苏涅和罗生的下落。” 昆鹏浓眉一拧:“公子还要寻他们?那两个异邦食客,在的时候挥霍无度,餐餐有肉,出入有舆,成日逍遥,都快把公子吃空了!公子一出事,他们便跑得无影无踪,公子还要养着他们么?” “树倒猢狲散,人之常情。”楚曦淡淡道,“他们是我的谋士,不是死士。这回他二人也是说动了卿大夫刘桓求过王上,奈何他一心要我死,又有何法?你以为他是随便挑个人去献祭的么?” 昆鹏忿然:“王上让公子动笔画那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