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了,可此时这海雾,浓稠得宛如乌贼吐墨,令人仿佛置鬼域,船辨不清航向,自是寸步难行。 再看那缕烟气,也已融入了雾气之中,不知飘往何方,竟是失去了追踪的方向。但见那雾气之中,似有人影隐隐绰绰,时隐时现,他更是心觉不详,当即便从怀中取了符纸出来,道:“王上,请回船舱中去,此雾恐有蹊跷。” 沉妄眯眸看着四周,一手握紧了腰后弯刀:“无妨,本王不惧,便在此护着圣僧。” 惑心想起墓宫之下那一幕,虽不知他额心缘何会有印记闪现,但的确是驱走了那邪祟,这西海领主身上确有些不寻常之处,便也没有多言,只将写满了经咒的符纸在身周铺了一圈,盘腿坐在了其中,将上衣褪落至腰间,露出背脊。 但见他口中诵念有声,雪白背脊之上,隐约有一朵金色曼陀罗和围绕着曼陀罗的数圈梵文符咒浮现出来,淡淡金光染上他一头白发,显得整个人圣洁无比。 灵湫远远瞧着那人影盘腿打坐的熟悉姿态,眼中云深雾浓。 多少年了,才终于得以再见师尊此般模样,他却仍无法走近。 目光落在沉妄身上,他不禁捏紧胸前玉佩。 沉妄目光正凝在惑心身上,看着他衣衫半褪,闭目端坐之姿,脑中却尽是梦中旖旎景象,腹下隐隐燥热,连置身何地都快要忘了。如此痴瞧了半晌,见惑心额角渐冒细汗,脖筋绷紧,身上微微泛红,方觉有些不对。想了想,才蓦然意识到,他一个尸鬼,会被桃木灼伤,何况身上这些镇鬼驱邪的经咒? 他立时弯下身,将人扶抱起来,压低声嗓,道:“别念了!圣僧不痛么?” 惑心怔忡睁眼,痛,自然是痛的,可他早已习惯这痛楚,只要表皮无创,倒也不是不能忍耐。倒是眼前的青年,似是吃痛了一般,眉头紧蹙,甚而眼底泛着些许恼意。 莫非是.......在怜惜他? 他心底里一时柔软暖热,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见周围雾气褪散了不少,就在近处,一个庞然大物隐约现出轮廓来,不禁眼前一亮,指向那处,道:“王上,你看。” 沉妄转头望去。 先前雾气深浓,他们看不见这船竟然距离如此之近,眼下乍一看见,只觉这船似突然凭空冒出来,在黑暗的海面之上,宛如一只静静蛰伏的巨兽幽灵,没有半点灯火,黑幽幽的泊在那里,显得万分诡谲,万分阴森。 而在这艘船与峡谷峭壁的夹缝之间,竟还有一艘小一些的船,那船不似普通的渔船或是客舟,船首上绑满了兵刃,两侧还有炮筒。 沉妄盯着那船,眯起眼眸,瞳孔中绽现厉色,一把抓住惑心,朝船舱中退去,喝了一声:“防守!” 说时迟,那时快,惑心便听见“嗖嗖”数道破风之声,身子被沉妄抱紧,在甲板上一阵翻滚,避开了数根利箭! 二人滚到了船舱之中,才听沉妄附耳道:“定是海寇。这片海域,已非本王治下。峡谷为界,此处已是北海。照此看来,方才那几人,极有可能是诱饵。” “海寇?”惑心心下一凛,见船上水卫们纷纷退到船舱之内,那甲班上已然密密麻麻落满了乱箭,竟是从峡谷上方的峭壁上落下,而数抹拴着绳索的人影,也已从峭壁上纷纷而下。 “广泽,将方才那几人给本王看好!”沉妄拉着惑心起身,吩咐道,“其余人听令,放箭!” 水卫们训练有素,朝对面船只数箭齐发。 沉妄伸手接过身旁侍卫递来的一把大弓,眼瞳一凛,拉弓放箭,一箭如鱼跃龙门,径直飞上峡谷峭壁顶部,正中那趴在那里拿鹰眼观察下方的一个身影,但听一声惨叫,那人便坠了下来。 惑心暗暗咋舌,虽不知他这箭法是哪里习来,总觉得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熟悉,一时有些出神。 “哇......” 身后传来婴孩嘹亮的啼哭,惑心转身瞧去,但见方才那几个落难之人缩在船舱一角,被侍卫严密看守着,那妇人瑟瑟发抖,哄劝着怀中婴孩,不禁心生恻隐之心,走上前去。 但见那妇人一下伏跪下来,哀求道:“这位便是大梵圣僧了罢,我儿落水受寒,眼下犯了旧疾,望圣僧救救我儿!” “贫僧瞧瞧。”惑心弯下身,接过婴儿。 灵湫正巧从船舱中出来,见此一幕,心下只觉不详,下一刻,便见那襁褓中的婴孩竟“轰”地一声,爆裂开来,霎时船舱内爆发一团呛鼻浓雾,惑心整个人被震得向后飞去。 “圣僧!”沉妄一把将他搂入怀中,但见一个人影从浓雾中扑来,手里寒光闪烁,他避之不及,只得转身护住怀中之人。 只听“噗”地一声,沉妄身躯一沉,压着他半跪下来,一手撑住了甲板。腹部濡湿一片,惑心垂眸望去,但见一道雪亮刀刃自沉妄小腹贯穿而过,深紫的鲜血连成一线淌下。 他喘了一口,却是咬牙问:“圣僧,可有伤着?” 怪他大意,他分明说了这几人有可能是诱饵。惑心心如刀绞,想抬手去捂住他腹间伤口,可那烟雾灌进口鼻,湮没视线,令他未来得及,眼前便是一黑,失去了意识。 瞧见那一双人影,灵湫踉跄几步,亦是伏倒在地,昏迷之前,心中闪过一丝惊愕——怎么回事,就烟雾....... 第98章 鬼莲幻境 “嘀嗒......” 冷水滴落在脸上,惑心浑浑噩噩地睁开眼。 似浸没在及膝深的水中,四下里一片昏暗,只有头顶泄下丝缕光亮。他抬眸望去,辨不出这是何地,环顾身周,却借着这微弱光线看见身旁靠着一人,精健臂膀上海图刺青与身下流光溢彩的鱼尾映入眼帘,他一怔,伸手去摸索他腹部,便觉他腹上已覆了一层薄物,摸不出伤势如何了。 腕上蓦地一紧,被一只手攥住,但听青年略有些嘶哑的声音低低传来:“本王无大碍,圣僧师父......不必担心。” 听他轻咳一声,惑心胸口顿时紧缩,颤声道:“如何不担心,王上就算神武,也是肉体凡胎,不比贫僧。王上疼不疼?” 听他如此紧张,沉妄心里泛起一丝淬蜜似的甜意,连腹上剧痛都缓解了不少。从小不曾有人疼惜自己,一朝得人疼惜,便不自觉地想矫情一番,当下“嘶”了一声:“疼自然是疼的,圣僧替本王止止疼罢?” 惑心听他疼得吸气,心下又是怜惜又是不忍:“如何能替王上止疼?” 沉妄瞧着他柔软眼眸,鬼迷心窍道:“给本王吹吹罢。” 惑心愣了一愣,虽觉有些不妥,听他嘶嘶吸气,似是疼痛难忍,又瞥见他那伤处上已生出了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血已止住,可刀口仍然有些狰狞,便真的伏下身去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