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活是把好手。” 纪慕云信得过她的眼光,叮嘱张婆子几句,就交给绿芳安置了。 待紫娟走了,纪慕云哄走儿子,和吕妈妈喁喁细语:昨日吕妈妈出府,到了铺子里和史掌柜史太太说了,两人满口答应“照顾纪掌柜。” 纪长林自己却不放心,告诉吕妈妈“让她小心谨慎,莫失了礼数,七爷再好,也要记得上下尊卑。” 上下尊卑。 短短四个字,像三伏天从头顶泼下一盆带冰碴的水,纪慕云浑身发寒。 自从王丽蓉去世,曹延轩宠爱,儿子健壮,府里对她多有奉承,媛姐儿又是体贴人的,于是纪慕云飘飘然,有一种“琴瑟相合,岁月静好”的错觉。 殊不知,待曹延轩续弦,她便像《三言两拍》遇到法海的白娘子,被打回原形--纪慕云只是一个妾室。 纪慕云黯然神伤,脸色都白了,一时间心灰意冷。吕妈妈见了,忙安慰“七爷对你好,今日我还和纪掌柜说,府里派了人去湖南姨太太处” 这个时候,曹延轩也在发愁。 西府有三位管家,二管家曹世雄跟着花锦明去了江西,三管家周红坤跟着他去京城,家里的事就托付给大管家了。 “程妈妈我带走,紫娟跟着四小姐,太太的陪嫁问过四小姐了,用不着的就到庄子里吧。”曹延轩把两张名单给大管家:“谢宝坤家的我用得着,夏姨娘于姨娘跟着四小姐去东府。我们一走,你就把院子封了,每日早晚查探,莫丢了东西,莫走了水。” 大管家是办老了事的,举一反三说了半日,担保“老朽必定尽心尽力。” 曹延轩又说:“到了京城,我每半个月写信回来,若有事,三爷自会告诉你。你听安排就是。” 大管家认真应了。 曹延轩嘱咐来嘱咐去,最不放心的还是珍姐儿,把江西的事情告诉大管家:“世雄那边没有音讯,我却等不得了。四小姐那边,你们好生照料,万一,万一遇到事,四小姐是重中之重。” 意思是,万一遇到难产,珍姐儿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大管家连连点头。 忙碌一上午,曹延轩到正院陪女儿们吃饭。 席间珍姐儿对他撒娇,对妹妹柔声细语,说“也想写写字,画几幅画,六妹陪陪我吧”,媛姐儿微笑,气氛十分温馨。 曹延轩便觉得“把媛姐儿留下来陪姐姐”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不过,既然答应了纪慕云,等珍姐儿歇午觉,他还是把媛姐儿叫过来。 “过两日,我便要去京城了。”平日在双翠阁遇到,有纪慕云和昱哥儿陪着,父女俩有说有笑。如今单独对着小女儿,曹延轩有点不自在,做不到和珍姐儿相处时的轻松自如,倒像对待东府侄女们,客客气气地。“你十一弟和十五弟年纪小,离不开,你姐姐却快生了,我打算,让你留下陪你姐姐。” 媛姐儿认真望着父亲,却没吭声。 这孩子前几年也是,什么事都闷在心里,问也不说,曹延轩叹口气,两个女儿相差太远了。“纪姨娘跟我说,你练字画画的,不过入个门,换成平日,自然是学东西要紧,可你姐姐身边不能没人,便是有三伯母五伯母,真遇到事情得有个商量的人。你年纪不小了,懂事了,爹爹便想,你和你姐姐做个伴。” 说到这里,他停一停,“你是怎么想的?” 小女儿多半乖乖答应,纵然不乐意,也不过哭几声,最不济,像珍姐儿一样索要好东西,曹延轩是有心理准备的。 媛姐儿却张张嘴巴,说出一句曹延轩做梦也想不到的话:“爹爹,您带姨娘去京城吧。” 曹延轩就算是个白痴,也不会认为小女儿口里的姨娘是纪慕云。 他张口结舌,半天才说“你姨娘?”又解释“路上遥远,船上地方小,带不了那么多人。” 何况,自己的生母什么也不会,早就不得宠了,带着也没用....媛姐儿心里替父亲补全,像小牛犊一样梗着脖子,大声道“姨娘没去过京城。爹爹,您带上姨娘吧,我留下陪四姐姐。” 曹延轩瞪着小女儿,不知不觉想起十六年前,对方刚刚出生的模样:裹在大红襁褓里,不如珍姐儿白,比珍姐儿重,眼睛和脸庞像自己.... 下一刻,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踏出屋子,大踏步走远了。 曹延轩没去双翠阁,也没去东府,在自己的书房发呆,阳光灼热,往事纷至沓来: 他和王丽蓉成亲之后,生了珍姐儿就没了动静。母亲着急,把一个年纪大的老实丫头开了脸,放到他房里,王丽蓉不高兴,把陪嫁的夏莲也抬了做姨娘。 子嗣什么的,曹延轩不着急,却能理解母亲的心:他有个聪明伶俐的胞弟曹延顺,机灵又懂事,是幼子的缘故和母亲特别亲密,母亲常说“老大是顶门立户的,老二是贴心小棉袄。” 没曾想,曹延顺九岁那年夭折,母亲大病一场,丢了半条命,自此病恹恹的,和父亲商量:不能让老二(曹延顺)做孤魂野鬼,得给老二续上香火;又说,祖业不动,曹延顺去世那年开始,西府除了给曹延华的嫁妆,挣的钱一分为二,曹延轩一份,曹延顺未来的嗣子一份。 西府富庶,每年存下的现银不是小数,父亲不愿流落到外人手里,便说,老大(曹延轩)日后生了儿子,过继一个给老二。 这么一来,生儿子就成了曹延轩的头等大事。 纳了于姨娘和夏姨娘之后,前者第二年就生了媛姐儿,后者迟迟没动静。 那时候,王丽蓉压力也很大,动辄发脾气,母亲又等了几年,实在耐不住,又把一个姓许的丫头给了曹延轩。 如同母亲盼望地,许姨娘生了曹延轩的庶长子曹晏,生的时候难产,落红不止,熬了两个月死去了。曹延轩颇为歉疚,厚葬许姨娘,把许姨娘家人养在庄子,提拔做管事。王丽蓉给许姨娘做法事、抄经书、点了一盏长明灯,他心里是感动的。 有了曹晏,母亲精神有了寄托,告诉曹延轩“日后过继给你弟弟”。 曹延轩答应了,觉得对不住发妻,加上许姨娘的事,很少进两位姨娘的院子,过几年,宝哥儿也出生了。 他长长松了一口气,觉得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 其间父亲突然去世,他给父亲守丧,出孝之后打算到外面历练,去了姐姐姐夫的家。正和两位外甥亲近,三爷派人送信,说,曹晏死了,王丽蓉与母亲争吵,把母亲气病了。 曹延轩骑着一匹黑马在官道驰骋,把乘车的姐姐远远抛在身后,尘土、阳光合着马蹄声,一下下敲在他的心头。 回到金陵,却连母亲的头七都没赶上。曹延轩头顶的天塌了,残酷的消息接踵而来:二管家曹世雄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