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明哽咽着,不由泪流满面。 花大老爷又说:“这一回,你回家来,你堂兄留在当地,锦明,你说说看是为了什么?” 花锦明用袖子擦擦脸,“母亲日日担心,还有,还有珍姐儿。” 花大老爷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既知如此,男子汉大丈丽嘉夫,挺起来才是,如今,如今你母亲身边只有你一个,你若颓废,你母亲指望谁?” 母亲的哭声断断续续,传进花锦明耳朵,他黯然点头,“可,伯父,父亲若是,若是获罪,日后,日后可怎么好?” 隋唐开创科考,白丁、平民不能参与,从宋朝到大穆朝,科举不再是书香门第和权贵之子的特例,□□更是把“商贾”也列入准许参考的范围,然,依然是有铁门槛的: 囚犯、僧人、道士、娼妓、优伶、隶、皂不可参与科考,祖上三代有罪名的,连保书也没人给写,第一关就过不去。 花希圣获罪,花锦昭、花锦明这一生,再也不能踏入考场了。 想起儿子的用功,花大老爷忍不住落泪,捶足顿胸道“你父亲,哎,你哥哥....” 一时间,屋里气氛十分凝重。又过一时,花大太太满面疲倦地过来,一边给花大老爷捶背,一边告诉侄儿“大夫开了安眠的药,你母亲歇下了。” 两个男人谁也没说话。 花大太太宽慰两句,便说:“依我说,锦明在家里待几日,便去曹家吧,锦明媳妇怀着身子呢!老爷,若是您同意,今日我便给曹家送帖子,找三太太说说话。” 亲家之间,坦诚相待是第一位的,若是这个时候还遮遮掩掩,出了事情,非得受埋怨不可--这个时候,花家不能得罪曹家了。 花大老爷勉强定定神,挥挥手“去吧”,又对侄儿说“给你岳父写封信,不要隐瞒,把该说的都说了。” 又计算时日:“你信写过去,你岳父八成出了场才能看见。如此也好。” 恩科定在五月,日子和正科相同,为初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 花锦明黯然: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参与会试了。 “伯父。”他抽泣着,身体不由自主颤抖,“岳父他,他,会不会,会不会嫌弃我了?” 身为家主和长辈,花大老爷考虑的要比侄儿长远、周全得多。 他缓缓摇头,“曹老七这个人,不是爱慕虚荣、攀附权贵之辈,再说,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父亲的错,亦不是我们家的错。曹家家大业大,他亦是有儿女的,就算为了名声,也不会薄待你。” 花锦明长长松了口气。 “不过,你媳妇还年轻。”花老爷皱着眉,又叹了口气:“齐大非偶。时日也不巧。” 话虽含蓄,花锦明是伯父教导长大的,一下子明白了:若早几年成亲,他和珍姐儿生几个孩子,珍姐儿也就死心塌地过日子了;若两人只定了亲,并未成婚,哪怕像珍姐儿提出来“替王丽蓉守满三年”,过了门没圆房,如今形势大变,曹延轩是举人、进士,他的父亲是罪臣,这门亲事也就散了,过几年各自婚嫁,谁也不耽误谁。 珍姐儿还怀着孩子呢!花锦明待在当地,不知怎么办。 旁边听着的花大太太也在沉思:若换了花锦昭夫妻,旁的不说,媳妇聪明能干有手段,无论花家如何败落,也能把日子过下去,珍姐儿就差远了。 去年出了石榴的事,花太太一则窝火,二则这种事是瞒不住的,三则和花大太太妯娌甚好,便告诉了花大太太。花大太太安慰花太太半日,赏了石榴家银钱,去庙里做了法事,交代府里的人“不许犯口舌”,事情也就过去了。 现在想起来,珍姐儿实在是....不懂事,愚蠢、没心计,婆婆丈夫一个都拢不住。 若花家出事,珍姐儿能不能和侄儿安生过日子,谁也说不准。可,毕竟有了孩子.... 花大太太便说:“老爷,若依着我,锦明就在家里吧,珍姐儿快生了。” 花锦明嘟囔“珍姐儿七月才....”就被伯父打断了。 “这个时候,你在江西也没有用。”花大老爷断然道,“有你大堂兄支应。再说,就如你说的,周童不知什么时候就回京城,你去了说不定都碰不上。你还是等一等消息,等你媳妇生了,到时候再看。” 这个时候,珍姐儿平平安安生下孩子,维系和曹家的关系,才是更重要的。 见花锦明还要争辩,花大老爷挥挥手,“便是我和你父亲换个个儿,你父亲必然和我一个意思。” 换成以往,花锦明必定和伯父争得脸红脖子粗,非回江西不可--再见姐姐一面也是好的。如今他奔波数月,见识人情冷暖,做事灵活许多,早已不是养尊处优的二少爷了。 于是他闭上嘴巴,疲惫不堪地靠在椅背,听伯父伯母商量“一起去到曹家、告诉长辈实话,依旧瞒着珍姐儿”的事,心想:伯父不答应,自己陪珍姐儿几日,再走不就行了? 次日清早,花锦明沐浴更衣,焕然一新地站在东府珍姐儿院子门口,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突然涌进脑海:岳父这一科,若是落榜就好了。 不仅如此,若岳父不再科举,一辈子只是个不出仕的富家翁就好了。 就像花大老爷计算的,花锦明的信经过驿站到达京城已是五月初十,曹延轩并没第一时间看到:一日之前,他已经去了贡院。 那日不是休沐日,曹慷去了部里,曹延吉带着儿子侄儿给堂弟送行,看着曹延轩提着考蓝,随着人流进了贡院大门才走。 会试要考九天,纪慕云清闲下来,把正屋和自己的住处收拾得妥妥当当,做做针线打打络子。 昱哥儿久久见不到父亲,奇怪起来,不停地问“爹爹怎么不来”。她告诉儿子“爹爹去考试了,等你长大了,也要去考试的”,昱哥儿似懂非懂,她忍着笑,用一张白纸描一个空心的“春”字,挂在墙壁:“这个是春,春天的春,亦是春闱的春,爹爹如今去的就是春闱。你每天画一笔,等画满了,爹爹就回来了。” 昱哥儿来了精神,用小毛笔像画画似的把春字的第一笔涂满了,要接着画,纪慕云把字挂的更高些,“明日才可以。” 昱哥儿蹦了几下,很快把画字的事丢在一边,满院子乱跑,盼着宝哥儿的到来。 宝哥儿白日上课,课下玩耍,很快和堂兄弟们亲亲热热的,四个小子跟着曹延吉去府外逛什刹海街、吃涮羊肉。他记着父亲的叮嘱,每日傍晚到双翠阁来和宝哥儿玩,有几回把昱哥儿带到博哥儿的院子,拍着昱哥儿脑袋“等你大点,就跟我们住下啦。” 媛姐儿也差不多,每日吃过午饭到双翠阁来哄昱哥儿,告诉纪慕云“昨日是大伯母生辰,六伯母带着我们去大伯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