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做的糕拿来,给这孩子尝尝。” 红底黑漆食盒里面盛着黄澄澄的绿豆糕和白底红字的福字饼,纪慕云一样尝了一块,甜腻得很,依然吃完了,周姨娘看得高兴。 当下说起闲话。 三位姨娘都是京城人,一辈子没出过城,纪慕云绘声绘色讲起金陵的山水、菜肴和景色,讲起来时乘船,千里运河,三人尤其是周姨娘听得津津有味。 郑姨娘也把京城讲的天花乱坠:“妹妹这回来了,定要去什刹海、王府井和德胜门走一走,买些六必居的酱菜,去东来顺吃涮羊肉,再去瑞福祥买些时新料子,不是说金陵的东西不好,是京城流行的东西,别的地方没有....” 看得出,郑姨娘颇为受宠,时时跟着曹延吉出门,吴姨娘话就少多了。 午饭便在这里用了,一张黑漆麻姑献寿四仙桌,什么八宝年糕、烧黄鱼、糖醋里脊、酱爆八宝鸡丁、家常豆腐、豆腐泡塞肉烧白菜、炸鹌鹑,一看就是照顾周老太太的口味。 郑姨娘捧来一小坛金华酒,只给周老太太斟半盅,“您咂摸咂摸味儿就得了,喝多了,六爷和太太要骂我的。” 周老太太气呼呼地叉着腰,“他敢!有我给你撑腰,让他过来试试!”说的显然是六爷。 惹得三个人都笑。 吃过午饭,周老太太露出倦色,纪慕云察言观色,便告辞了:“您歇会儿,昱哥儿也要歇午觉。” 周老太太念叨“是个好的,比这两个强”,纪慕云垂着头,假装没听到,吴姨娘脸上发僵,郑姨娘滚到周老太太怀里,“您偏心,我们可没地方待了,早早走了吧!”周老太太搂住她,“我可舍不得。” 笑闹一番,纪慕云临走之时,周老太太让丫鬟拿了个鼓囊囊的荷包来,“戴着玩吧。” 纪慕云双手接了,恭声道谢,打定主意下回来的时候孝敬周老太太针线。 年纪大了精神头跟不上,周老太太一觉睡到末时,醒了打个哈欠,歪在床上捻佛珠。 不多时,一位穿石榴红锦缎褙子、桃红色马面裙的妇人轻手轻脚进来,见周老太太醒着,亲热地坐在床边,叫声“娘”。 正是六太太。 周老太太睁眼笑道“好孩子,累了吧?莲香,快拿绿豆汤来,少放些糖”。六太太倚着老太太撒娇,“您呀天天管着我,您自己也不许吃的太甜,要不然,大夫会说的。” 周老太太缩缩脖子,“别告诉大夫,不就得了?”六太太噗嗤笑道:“瞧瞧您,跟博哥儿玉姐儿一样一样的。” 是夸奖周老太太年轻。 周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拨开她双手,不许她替自己捶腿,招手叫丫鬟服侍“给你们奶奶也按几下,忙来忙去怪可怜的。” 两人闲话一回,六太太轻轻给周老太太打扇,“您看着怎样?” 周老太太嗐一声,直摇手:“你告诉六郎,叫他省了那份力气,别把人家王家的姑娘拉进来填坑,伤了两家情分。” 曹慎是把侄儿当成亲生儿子的,早在王丽蓉死时,就关心起侄儿的婚事,一边自己留意,一边让曹延吉也在京中寻摸合适的人家。 曹延吉参加过四回春闱,虽没考中,却交了不少朋友。 其中有个山西举子王池,家里是出过三品布政使的,如今族叔在京中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池有个二十二岁的堂姐,幼年病歪歪的,找不到合适的亲事,父母便许愿,一辈子养着姑娘。如今王姑娘身体渐好,父母年纪大了,便想着找一个年纪大些、心疼人的女婿,把女儿嫁过去,也算有了依靠。 曹延吉便把自家堂弟告诉王池。王家觉得曹家家底丰厚,诗书传家,曹延轩虽有嫡子嫡女,有曹延吉担保,不会让王姑娘受了委屈,便动了心。 依着曹延吉,等曹延轩考完出来,无论中不中,就与王家相看了。 听周老太太这么一说,六太太扶额,叹道:“媳妇怕的就是这个。您也看见那纪氏了,不怪媳妇想得多吧?” “你想的再对没有了。”周老太太盘腿而坐,拍着膝盖道:“别说王家的,便是张家李家孙家,谁家闺女嫁给七郎都讨不着好,你和六郎少不了挨埋怨。” 六太太由衷叹了口气,“王家是有意和我们家结这门亲的。若纪氏长得寻常些,或者愚笨些,再要不然,是个睁眼瞎,哪怕三样有一样,我就替王家姑娘争一争。可偏偏,那纪氏样样占全了,还得了七叔的欢心。” 说到这里,她把玉姐儿的话告诉周老太太:“说那纪氏学过赵孟坚的水仙,陈老莲的荷花,徐熙的牡丹,如今摹了马麟的《层叠冰绡图》给六姐儿画梅花。您听听!” 纪慕云若在这里,一定会汗颜:这四幅画是万金难买的传世之作,她在姨母身边时,跟着两位表哥见过临摹之作,用了五年才入门,十余年才画得有几分模样。现下媛姐儿在家里待不了多久了,她就把自己压箱底的几幅画拿出来,给媛姐儿照着学。 周老太太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赵孟坚陈老莲是何人,却能体会六太太话里的重视之意,忽然说“我的儿,还是你贤惠--你瞧瞧那王丽蓉!老爷和六郎提起来就龇牙咧嘴,拖了那些年,临了临了还弄回个纪氏,让七郎不得安生!” 六太太苦笑,把前年去金陵,给珍姐儿过生辰、出嫁时的事情讲了,“本来就是要强的,七叔这几年没给她好脸色,性子拧了。若是我,可做不出这种事,别说六郎这么多年待我,就是看在您和玉姐儿博哥儿的情分,我在地下也盼着六郎再娶个好人,好好服侍您。” “呸呸呸!”周老太太坐不住了,双腿一直就要下地,横眉立目地“嘴里没个把门的,快,快去跟菩萨拜一拜。” 六太太真的起身去了暖阁,冲着供着的一尊观音念念有词地拜了拜,再回来,周老太太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去了临床大炕,六太太便坐到另一边,给老太太端了茶,自己喝口绿豆汤。 想到丈夫和曹延轩的多年情谊,六太太也替这位七叔头疼:“七叔和六郎情分深,媳妇旁边看着,性格也是像的,不是那三心二意的人。”说着便叹息。 这话说到周老太太心坎里,“便是这个话,六郎是随了大老爷,大老爷就对太太情分深。” 六太太怕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娘~” 周老太太摆摆手,笑道:“我这把年纪,哪天就入土了,太太又不在了。唉,这么多年了,大老爷心里最看重的,还是太太。” 要不然,费九牛二虎之力,拉扯一个不成器的涟哥儿?还不是涟哥儿的父亲曹延英是曹慷和大太太的头生子,亦是最疼爱的儿子。曹延英英年早逝,大太太也跟着去了,曹慷伤心欲绝。 六太太年纪小,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