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没有多余的衣服,宋朝闻只好给他用纸巾贴在打湿的地方,慢慢吸出一点水分。 车停在楼下,杨助理问要不要他先帮忙扶陆清上去,宋朝闻摆摆手,自己把陆清扶下车后抱起来,让杨助理去把车停了,然后在附近找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一盒硬糖,如果有冰糖则更好。 回到家先给陆清把衣服换了,扶他坐在沙发上,倒了杯蜂蜜水哄着他喝。陆清眼神呆呆的,喝了两口就往前栽,宋朝闻只好把杯子拿开稳住他。 “叔叔。”陆清靠在宋朝闻怀里,声音比以往更沙哑了一些,“做爱是什么感觉?” 宋朝闻忍住了给他一耳光的冲动,心想能问出这种问题,好歹说明了没真的跟谁发生过什么,他耐着性子回答:“等你以后谈恋爱了,自然就知道了。” 深吸口气,哄小孩儿似的一下一下摸陆清的后脑勺,摸到一根劣质的橡皮筋,胸口突然堵得慌--这东西根本不是用来扎头发的。 怀里这小孩儿身体不好,总是要生病,除开这些不可抗力因素,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并不是说现在这种程度就能算得上吃苦了,只是在宋朝闻眼里,小孩儿出趟门没有人送,需要用上自己的两条腿,那都是不应该的,何况还有人敢当面对他说那样的下流话。 更没想通的是陆清怎么会那样回答。 陆清分明是乖小孩儿,爱笑又听话,看到两颗草莓长在一起都要留着不吃,等宋朝闻回来先给他看,为少年漫画呐喊、为圣地巡礼心动、为枯萎的花可惜、为超级英雄电影的结局难过,这是宋朝闻眼里的陆清。从什么时候不一样的,十八岁的盛夏,看过那个文件夹之后吗?如果是那样的话,罪魁祸首跟时间和叛逆期就都没关系了。 “你谈过恋爱,你不能告诉我吗?”陆清又问:“你是不是…特别喜欢他啊?你们做过吗?” 距离宋朝闻谈恋爱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对方是圈内人,童星出道,只比陆清大三岁。宋朝闻向来专注工作,没考虑过个人感情问题,机缘巧合下因戏生情了那么一次,双方都选择对所有人隐瞒,且持续了不到半年就两散,至今没被媒体做过文章,他完全不清楚陆清是如何看出来的,难道当时就发现了吗? “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 宋朝闻把陆清打横抱起,放到房间的床上,给他脱了鞋袜,被子盖好,想着用热毛巾给他擦擦身子,起身时却被拽住了衣角,无奈地在床头边坐下,却听见陆清说:“你怎么能让他叫你叔叔,你跟他做爱的时候他也这样叫你吗,你不会想到我吗?” 宋朝闻一时难以确认陆清是否真的喝醉了,“先睡觉,这些话等你清醒的时候说。” 陆清当然很清醒,他甚至每说完一句话还在思考这跟宋朝闻印象中的他反差大不大。他是故意的,目的性明确--他以前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都是因为有意或无意地看到了那个所谓111文件夹、都是因为听到了宋朝闻生日当晚的那通电话、都是因为宋朝闻,他才变成这样--他要给宋朝闻灌输这样的想法,到他再怎么过分,宋朝闻也只会自责为止。然后他就能真正肆无忌惮了:我所有病态的爱、我的占有欲、我的痛苦和你所说的迟来的叛逆期,全都是因为你,是你扭曲了我的思想,是你把我往错误的方向引导,你想要我痊愈,就要负责到底。 “我也叫你叔叔,那我们可以做吗?”陆清说着计算好的台词,意外掉出一滴眼泪来,生理反应,无法操控,他发誓这个“怪异”行为不是在演戏。 可是宋朝闻没看见,房间里只开了那盏陆清睡前经常忘记关的台灯,那滴会像这屋子的魔力一样把爱扩散并有效传达的眼泪就这么死在枕头上了,陆清实在不擅长哭,落不下第二滴泪。 但宋朝闻察觉到“爱”了,只不过和陆清心里的爱有很大出入。 他确实在自责,也确实在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是否存在问题,目前所得结论是,他把陆清培养成了一个分不清感情种类和细节的人,他不知道长年累月形成的思想应该如何扭转,总之这一刻没办法面对陆清了。 “晚安。”宋朝闻说。 往常他说这句话时会亲陆清的额头,今天没敢那么做。 一整夜过去,陆清倒是酒劲后半夜上来一觉睡得沉,宋朝闻辗转反侧到天亮,毫无困意,干脆起床出门晨跑。 他想,他应该心平气和地跟陆清谈一谈,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问:陆清,你不觉得自己过于依赖我了吗?实际上是他教得陆清这样依赖他的,问这话就好比让陆清给他买包烟来,陆清听话买来了,他却问:你怎么能买烟呢,不知道抽烟伤身体吗? 自己的责任,没道理用一个问句把错误推给“受害人”。 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彻底出来了,宋朝闻才拎着早饭上楼,给陆清买了虾仁粥和鸡蛋,他自己没胃口。隔壁房间的杨助理也起床了,被他支出去还昨天导演借给他的车。陆清还在赖床,他已经习惯晚睡晚起了,尽管还是会像歌词里说的那样:得了一闭眼睛就感觉到地震的病。 宋朝闻没着急把陆清叫醒,他坐在床边,翻陆清床头柜上的书。 陆清平时爱看漫画,心情不好才会看书,这一点宋朝闻还是清楚的。他还知道陆清爱看运动竞技类的漫画,篮球、排球、网球、跑步等等等,这或许跟陆清小时候无法剧烈运动有关。 陆清小时候做过最累人的事就是爬树和踩泥巴地,以及过后被奶奶恐吓到满院子跑。实际上他跑不了多久,没一会儿就喘不过气,真累着了就会生病。陈风偶尔会陪他疯一阵,不活泼一点,容易怀疑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只不过一个是身体上的,一个是心理上的。徐远川就负责收拾残局,清扫落叶、擦干净他们花掉的脸、在他们被数落时当一块人形盾牌,说:小孩儿嘛,开心就好吧。 床头柜上不止一本书,每一本都有阅读过的痕迹。陆清喜欢用自动铅笔在喜欢的句子下划线,还一定是波浪线,然后再用一个箭头指出方向,在那尽头空白的地方写几句简短的想法。看起来很热爱文学的样子,事实上他的确只在心情不好时这么干。 他看书很慢,这说明他在南城的四个月被不开心占据了大半,想也知道是受宋朝闻生日当晚的争吵所影响。而宋朝闻那四个月并没反思到现在这些问题,或者说,他那时根本没有反思,想的都是:陆清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书翻到陆清折角的一页,还没看清划线部分是什么,陆清就翻了个身,胳膊不小心碰到了宋朝闻的背。宋朝闻回头,陆清也醒了,迷迷糊糊睁开一只眼睛,有点刺痛似的又闭上了。宋朝闻看见陆清嘴角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