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都是夜禁时,生人不可随意走动,这也就说明,凶手很可能便是这御用监中人。 姜令窈当推官已有半年,这半年里她跟着破获无数案子,前一月有师父带领,后来都是她自己摸索,尸体早就看熟,根本就不害怕。 此刻她毫不顾忌,就蹲在许青身边,翻看死者的衣裳。 死者身穿匠人常穿的短褐,因着在御用监颇有脸面,也很得陛下喜爱,赏赐颇多,他身上的短褐是崭新的,并没有任何破损补丁。 此时是春夏交替时,夜半时分还有了倒春寒的冷意,但死者偏就穿着单衣,似不觉得寒冷。 春日天怪,时冷时热,因此荣金贵穿的虽是短褐,但衣袖也很长,已经到了手肘之下。 姜令窈翻看着,突然看到他手肘处的衣裳有两只死了的蚂蚁。 蚂蚁黏在他衣袖上,只剩残肢,但若细看还是能看出大概。 姜令窈捏了捏那蚂蚁,很是疑惑地凑过去,轻轻闻了闻。 在一片血腥气里,有一股甜甜的味道。 姜令窈眼睛一亮:“许叔,他手肘衣袖处有蜂蜜。” 许青正在验尸格目上画图,只看他草草几笔,死者的身形便被够了其上。 他目光就落在死者身上,把所有伤处,尸斑一一画出,听到姜令窈的话,他在衣袖处也做了额外的标注。 待到画完,他又喊了小徒弟上前搭手,两人把荣金贵上上下下查了一遍,最后却稀奇道:“咦,怎么他的伤处还是曲尺这里?其余之处再无伤痕。” 姜令窈随之一愣。 刚才她跟姚沅和许青都一起评议过,认为曲尺不过是吓唬人的东西,并非真正凶器,可如今看来,他们竟是推错不成? 姜令窈蹙着眉头,蹲在那半天没有动作。 姚沅却道:“好了,今夜夜深,众人皆劳,荣金贵真正死因还要看验尸结果,小乔,你先回家去吧,明日再来顺天府查案。” 姜令窈并不是固执之人,证人都在锦衣卫手中,他们只能等验尸结果。 她微叹口气,对姚沅拱手道:“是,属下领命。” 而此时的西厢房,一抹大红身影从门内快步而出,来者身材高大,面目冷峻,他身后跟着十数名缇骑,一起往外急行而去。 在他身边,是一名极为魁梧高大的锦衣卫千户。 一行人足有十数人,可脚下却鸦雀无声,待行至御用监前庭,姚沅待得瞥见那一群大红飞鱼服,这才意识到锦衣卫从西厢而来。 而此时,领头那个高大的锦衣卫,却眯着眼睛看向消失在大门处的鸦青人影。 匆匆一瞥,怎觉如此眼熟? 第8章 高大的锦衣卫千户名叫郑峰,他的锦衣卫职乃是世袭,到了他这一代因他自身勇武出众,从一众校尉里脱颖而出,未及而立便升至千户,前途不可限量。 他率先而上,对姚沅道:“姚大人,东司房已审问过御用监匠人徐宝财、陈双喜和刚刚送来的冯栓子,因夜色深沉,证据不足,只能暂问大概内情,并未有何结果,证词待明日才能写就。” 他说话很是冷硬,态度不冷不热,却也并未有何明显敌意。 姚沅客气一笑,道:“有劳郑千户,不知东司房明日可有安排?” 他说着,目光就在四周的几名锦衣卫看去,锦衣卫众人身上皆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且人人都挂龙虎金银牌,人人都是英武威仪的年轻人,实在看不出谁是那位新镇抚使。 他的目光逡巡一圈,郑峰也任由他看,最终姚沅的目光只在郑峰身侧一位站姿吊儿郎当的锦衣卫停留片刻,便不再多看。 “若说安排,明日锦衣卫会调查荣金贵死前行动,他在外在内关系,而姚大人明日务必提供验尸格目,以供参考。” 郑峰倒是知无不言,似乎毫不惧怕姚沅抢了功劳,他冷着脸,公事公办地把话说完,然后便一拱手:“姚大人,告辞。” 如此说完,锦衣卫的缇骑们便鱼贯而出,只留下年轻的校尉们临守御用监各处,不让御用监的众人随意进出。 姚沅这才叹了口气,苦着脸对李大道:“李大,你且派人盯好匠人们所住屋舍,尽量不让他们相互交头接耳。” 如此安排好,御用监才算终于安静下来。 而此时的姜令窈,也已在回家的路上。 沈素凝带着她一同骑在马背上,因夜深安静,马蹄声便清晰可闻。 姜令窈问沈素凝:“今日现场可有什么心得?” 沈素凝沉默片刻,道:“无论是死者身处之地还是四周环境都要勘查,即便死者身上的死虫,也不能错过。” 姜令窈点头,道:“师父把你交给我,是信任我,也信任你,我们只有破获更多案子,掌握更多线索,才能有知道真相那一日。” 沈素凝一贯话不多,除了阐述现场情形之外,皆是沉默寡言,此刻听道姜令窈如此劝慰,这才点了点头:“大人,我知道了。” 姜令窈微叹一声,正要分析一下今日案情,耳朵却忽然一动。 沈素凝也立即便屏住呼吸,两个人静听片刻,沈素凝才低声道:“另有两骑同路而来。” 姜令窈面色微变,她道:“快,我们还有两巷方能到。” 沈素凝一勒缰绳,马儿小声嘶鸣,带着她们急速往永平侯府奔去。 不过喘息之间,两人在之前留马处停下。 而身后的马蹄声也跟着渐弱,变得几不可闻。 但此时两人都再无心思观察旁事,沈素凝把马儿拴好,伸手一揽姜令窈,带着她原地飞起,一瞬便窜上房顶。 两个人屏气凝神,待重新回到星煌苑二楼卧房内,才松了口气。 行云只在寝房内留了一盏桌灯,幽幽暗暗,在窗外也很难让人觉察。 姜令窈一边更衣一边道:“后面两骑总是与咱们隔两条巷子,待得咱们停下,他们似也停了,应当不是尾随咱们而来,只是刚巧顺路而已。” “但即便顺路,也不知这两人是什么路数,你回去路上切忌小心,待无跟随再回顺天府中。” 沈素凝道:“大人放心,我省得。” 两句话的工夫,姜令窈已经换下官服和夜行衣,她松开发髻,在身上重新点了苏合香,道:“快回吧,明日我会在巳时去宝容坊,你在那等我。” 沈素凝一拱手,也不多话,翻身便从窗户而出。 待得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姜令窈才打了个哈欠:“好困。” 她平日里好吃好睡的,最怕夜里出案,若是晚上睡不好,早晨准保没精神。 行云伺候她重新洗漱,在脸上厚厚涂了一层玉容膏,这才舒服睡下。 临睡之前,姜令窈好吩咐行云:“明日不用叫我,早食留些蒸点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