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项戎怔了怔,噎到开不了口。 晏清握紧了手里的扫把:“项戎哥哥,我不会什么绝活,唯一的手艺就是画画,虽然生意一般,但我很快乐,尤其是当我看到顾客们给我留下的好评时,我能感受到他们是喜欢我的作品的,我也会有动力去画下一幅。” 凉风灌得他轻咳一声,一想到项戎请自己作画的初衷,他便觉得一阵心寒:“项戎哥哥,你知道吗?我希望顾客们买我的画是出于喜欢,而不是同情。” “我喜欢!” 项戎毫不掩饰地大声说道,晏清心里一颤。 项戎再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送给我那张踢球图吗?还有我和家人一起包粽子的那幅画,不论是闲鱼上我找你买的,还是那段时间你每天来消防站送给我的,我都挂在了办公室的墙上,哪怕你随便勾了一笔,那些画也比什么锦旗奖项重要,我喜欢你的画,或者说,正因为那些画是你画的,所以我才喜欢。” 晏清忐忑,本就绷直的身子更僵硬了。 项戎不再藏着掖着,坦白了心中所有的想法。 “自从我妹妹过世后,我把过错全归因于我自己,我觉得是我的疏忽才导致了这一切,我不敢面对这件事,对谁都闭口不谈,队长、战友、同事,他们的劝说我都听不进去,我甚至找不到我工作的意义,直到遇见了你,晏清,我在带你实现愿望的同时,也在满足我自己帮助人的欲望,承担我救人的职责。 “可我发现你和别人不一样,虽然我以前救下的群众也很热情,但他们不会走进我的生活,只有你会送我礼物,给我讲笑话,每天都来消防站找我,我看着你吃饭,跟着你画画,我开始期盼着你每一天的到来,你没有强迫我一定要走出过去的阴影,可你带给我的抚慰比医生都有效果。” 项戎惭愧地收了音量:“在角楼见到你时,我以为你生活里是有不如意的地方,所以我才答应帮你实现愿望,我以为我在救你,以为我是你的救命稻草,可我太傻了,都没有意识到落水的人其实是我,是你救了我。” 说完,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再次拔高:“你比我坚强,比我勇敢,明明你面对的敌人比我更加可怕,却还是为了画画的梦想努力前进,和你比起来,我胆小懦弱,一味逃避,我想了很久,现在我想通了,消防员不仅是我的职业,也是我的本心,我答应你我不会放弃这条路的,我会一直走下去。” 听到这里,晏清笑了笑,笑容不过一瞬,他又变回了刚才的神情,能真的帮到项戎,也是他最为欣慰的事情。 可分别总要来临的,或许在霜降前,或许在夏至日。 他装作不在乎,拿着手里的扫把继续扫着地,及时止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项戎哥哥,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 “我不走,”项戎胸口像插了把刀,痛得钻心,“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晏清又是一怔,扫地的手停住了。 项戎知道他在害怕什么,说:“我知道了你的童年经历,也知道了你抗病的过程,你年纪还小,承担的太多了,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还有那么多愿望没有实现,我想继续陪着你,就像你手里的小狗陪着小猫那样,咱们一起吃桂花糕,一起种向日葵,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陪你一起担着。” 晏清沉默,如果说项戎偷偷在闲鱼上买画这一点他还能辩解两句的话,剩下的他哑口无言。 项戎语气坚定道:“风雨很大,但晴天总会来的,这是你告诉我的话,你还记得吗?你的晴天娃娃起作用了,明天开始就要放晴了,我买了两张游乐场的门票,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游乐场。 晏清眼眶湿润了。 他猜温怡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项戎了。 “项戎哥哥,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瞒着你了,”晏清说,“我被父母丢在了这里,被医院赶了出来,我的病我了解,我已经被社会判了死刑,没有希望了,但你还有,你还有未来,还有梦想,还能去结识新的朋友,去爱新的人,你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他说得很轻,尽量控制声音不发颤,语气平淡,淡如死灰。 “你走吧,明天对你来说会是新的一天。” 说完,他握着扫把,向屋内径直走去。 他也不想这样,可他必须决绝一点,长痛不如短痛,他懂这个道理。 在脚尖点入门内的一刹那,他听到了铁门外那声用力的呼喊。 “晏清,你给我听好了!别人不要你,我要你,别人不救你,我救你!” 晏清的脚停下了,全身凝固了,心猛地骤停,像被什么东西使劲戳到了。 他脸上没有表情,眼泪却一颗一颗地往下落,一股酸气冲上头顶,酸得牙疼,酸得心颤。 项戎看着他逐渐发抖的背影,晃了晃坚固的门,发现打不开后,从一边的高墙徒手攀上,敏捷地翻过墙顶,再一跳,稳稳落在了院内。 晏清闻声回头,隔着泪眼瞧见了这一幕,他早该想到,项戎是消防员,这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他站在原地,看着项戎步步靠近,他想说点什么,还没开口,手里的扫把被项戎夺去,扔在了地上,下一秒,他被眼前的消防员一把搂进了怀里。 怀抱紧实温暖,像暖春被阳光烘烤的被窝。 世界万籁俱寂,可晏清心里恍如地震,他没有避开,也没有说话,只是依偎在其中,好像暂时躲在里面,他就能喘得上气了。 他觉得好累,积攒的情绪突破防线,终于在一个怀抱中崩溃了,哪怕以前被人骗钱,哪怕病发疼到打滚,哪怕听到截肢二字,他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哭了,哭出了声。 项戎抱着瘫软无力的孩子,怀里的痛哭像是在控诉这世界的不平,他心如刀绞,除了这个拥抱,他什么也给不了。 夜阑被群星点燃,像仲夏夜的万千萤火。 没过多久,哭声渐小,情绪渐渐稳定,这番失态让晏清多少有些忸怩,他从项戎怀里抽出身子,撇过半身,不好意思直视项戎。 项戎想擦掉他还挂着的眼泪,手伸了一半又感到逾矩,缩回后抽了张纸,连忙送了过去:“擦擦吧,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晏清倔强地没接,用胳膊一横便擦掉了,嗓子还有些没缓过来,哽咽着说:“项戎哥哥,你今天晚上话好多哦。” 项戎抿着嘴,说:“好几天没见你,话都憋在肚子里了。” 他又拿出一块儿自己做的桂花糕,递到了晏清嘴边:“哭完都没力气了,吃点东西补充能量吧。” 桂花香扑面而来,晏清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项戎的手指上有几道伤口,一想到他给晴天娃娃画脸时笨手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