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发的红包等于啤酒的售价,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意思。 还有那句——感觉你现在好像心情不太好。 他骗得了陆淮骞,但是骗不了自己的内心,其实早在收到何茵的那封信之前,从陆淮骞答应和何茵合作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不满,但是理智告诉他,陆淮骞什么错都没有,陆淮骞不知道自己和何茵的过去,他选择合作是情理之中。 如果只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次性的合作,可能梗在心里的难受,忍一忍,交易结束就过去了,可是百分之二的股份与之不同,只要陆淮骞想,拿着手里的股份联合其他大股东,甚至可以在内部决议之中起到很关键的作用。 也就是说,陆淮骞日后是有可能参与到公司的经营决策里去的,去帮何茵的游乐园出谋划策,这已经触及到了程铄的底线。 无法接受,因为他绝不原谅何茵,也绝不原谅那天的游乐园。 或者他可以和陆淮骞坦诚,让陆淮骞在友谊和百分之二的股份之中做出选择。 不过答案显而易见。 作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聪明的商人,陆淮骞知道该怎么选——可能因为程铄从小到大都是被抛却、被放弃的那个,他和陆淮骞才认识多久,满打满算不超过两个月,他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有几斤几两。 那就没必要问了,既然已经猜得到结果。 人生可以拥有很多合作伙伴,因为合作的核心是利益交换,就像他和金主爸爸,他们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能从对方的手上得到什么,所以他们的关系是稳固的。 但是朋友不一样,比如他身边,大学里,有为了奖学金、助学金评选标准和规则,争得面红耳赤的所谓朋友,有为了保研名额,费尽心机抓住把柄举报的所谓朋友。 利益面前,朋友关系远比合作关系要薄弱的多。 说是不想在酒吧喝醉出洋相,并不是全部的原因,回到家之后发了个意味不明的红包,想要划清界限,第二天醒来,又有些后悔,所以陆淮骞请他去酒吧,他还是去了,可能是补偿心理在作祟。 ——昨天给你发的那个红包,你可以考虑收一下。 潜台词是,你越了解我,越会觉得我冷漠、生性多疑,越会后悔和我产生交集,因为我看谁都像是居心叵测,我怎么也放不下我的戒备心,你可以考虑断了这段关系,收下我的红包,我会明白你的意思。 程铄翻了一个身。 不知为何,他蓦然回想起他初中时期的同桌——他以为的,和他关系很好的朋友。 那时候他还比较天真,会和朋友说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某天他告诉同桌,程宇出轨了,被何茵抓了个正着。 同桌听完,拍了拍他的背,面部表情好像很悲伤,语气却莫名有种自上而下的怜悯、高高在上的傲慢,“你真可怜啊。” 程铄听起来觉得有些不舒服,还以为是自己太敏感。 直到第二天清晨,上学路上,他碰到三位同学结伴而行,窃窃私语,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同桌是其中之一,程铄正要上前打个招呼—— “啊,出轨啊,那他好可怜哦。” 程铄的身形陡然僵住,他们好像在谈论自己。 “他好像是单亲家庭吧?” “是的,他爸和他妈早就离婚了。” “真的吗?” “真的,在他上小学的时候离的,他亲口和我说的。”同桌信誓旦旦道,他压低了声音,添油加醋,“我猜那个小三应该很漂亮吧,因为我见过程铄的妈妈,很好看,小三应该比他妈妈还要好看,不然他爸爸为什么要出轨啊?”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妈妈长什么样哎!” “你有照片吗?能给我看一看吗?” “有,他给我发过照片的,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吧,找到就发给你看。” “也发给我看看!” “对了,我答应程铄要替他保密的,因为和你们关系好我才告诉了你们,你们一定要替我保密啊,谁也不能说。” “好的好的。” “明白。” 然后一个星期过去,全班人都知道了程宇出轨的事情,大家默契地表面上装作一无所知,其实背地里心照不宣。 回想起同桌把秘密分享出去时,脸上轻蔑、嬉笑的神情,和面对他时满脸的悲悯、同情,简直判若两人。 于是他终于明白,没有谁会真正的可怜他,如果等着别人来拯救,他的人生早就完了。 从那以后,程铄再也不会和别人倾诉他内心真正的痛点,总是交浅言浅,或者交深言浅。 程铄想了很多,思绪纷纷扰扰,想到哪儿是哪儿,好像所有的心理活动都是为了佐证,他做的没错。 应该没错的。 应该没错吧? 他在心里反复推敲琢磨再确认自己的选择,思维似乎形成了无懈可击的闭环,让他一遍遍、不停歇地思索,程铄莫名觉得很疲惫,迷迷糊糊间,他陷入了浅眠。 又是冗长的、熟悉的噩梦,梦里风雨交加,雷声大作,他被雷鸣惊醒,一声冷汗,盯着天花板缓了一会儿,才愣愣地扭过头,窗帘缝里透出几缕阳光,明明是个好天气。 原来已经第二天了,周一早上没课。 头沉甸甸的像灌了铅,没睡好的缘故,噩梦的威力还真大,他有些恍惚,缓缓地坐起身,右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有新消息。 盯着屏幕看了小半会儿,昨日的记忆先是一股脑地涌现,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红包退款到账通知】 【退款原因:您的好友“无良资本家陆老板”未在24小时内领取你发的红包】 陆淮骞没收。 他不信陆淮骞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但是陆淮骞没收。 程铄垂下双眸,眼睫颤了颤,又无声地攥紧了手机。 第28章 “报复。” 又一个周六。 酒吧的玻璃门后,出现一道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的身影。 那人全身上下除了黑色的运动裤,球鞋是蓝色的,牛仔外套是蓝色的,灰蓝色的头发和浅蓝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黑色的眼睛。 他时而朝吧台的方向看一眼,再迅速地收回视线,在门口转来转去,徘徊了好一会儿,既不肯离开,又始终没有进来。 阿聿其实已经注意到他很久了,正好又送完一杯咖啡,趁着这个空档,心说,不如直接去问一问吧? 谁想那人仿佛心有灵犀,终于推门而入,先是左右张望一眼,接着径直走向吧台,站定之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再次确定没有某个人的身影,这才伸手,将口罩拽到下巴底下,露出精致的下半张脸。 两人面面相觑。 “程铄?!”阿聿有些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