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些许温意:“你们有心了。” “取来我看看。” 乔忠见他叔父收了这礼,顿时喜形于色,朝下人吩咐道:“快取来给老爷看看。” 不一会儿,仆人便将一卷裹得严实的布轴呈了上来,乔敦大手一挥,只见万马奔腾于沙场的画面尽数淋漓于纸上,右上角还行云流水地提了一行诗: 「马思边草拳毛动,雕眄青云睡眼开。」 趁着乔敦俯身看画的空档,乔忠左顾右盼了一会,再三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在一旁小声地道:“听闻……桂州这几月的田税不由监察御史管了,丞相要亲命邢狱接手复查此事,叔父可知这传闻的真假?” 乔敦睨了他一眼:“兜了一大圈子,原是为了这事。” 乔忠陪笑道:“我也是担心江左那些地,万一真被邢狱查出了个什么……” “不必担心,即使张鄜亲自派人去,也查不出什么。” 乔敦抚着手中栩栩如生的血色骏马,悠然道:“从上到下的人早就打点过了,那些个刺史郡守油水也没少捞,嘴巴闭得比死人还紧,放心吧。” 乔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乔敦胸有成竹的模样,还是默默地将嘴闭上了,只在眉间浮起一丝隐忧之色。 * 八月初四,宜嫁娶。 四皇子钟戎头戴冕冠,着纁玄礼服,乘四驾黄金骈车于乔府迎娶新妇过门,二人于宫外祭坛受清酒降福,最终乘舆轿一同返回王府之中行拜堂之礼。 慎王府的庭前铺着蒲禾粟米等五谷珍稷,阶前遍洒着驱邪赐福的香草与兰酒,阁下悬着两顶黄金九龙琉璃宝珠灯,就连吹奏喜乐的器具也样样是金昭白玉、场面气派得有如天上仙人的宫阙殿宇一般。 小良子被府中随处可见的琳琅珠玉给闪瞎了眼,艳羡地砸吧嘴道:“难怪说洞房花烛是人一生中的三大喜事之首,一个男人一辈子能有过一次这等惊天动地的排场,可也算是无憾了。” “殿下,你说皇上何时会给你指婚啊?” “急什么,我还未加冠呢……”钟淳的心思全放在寻人上,左耳进右耳出地随口敷衍了几句: “再说了,成亲能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么,哪有人赶着上趟的?” 小良子提着贺礼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念念有词道:“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了,俗话说‘男有分,女有归’,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白头携老,享受儿孙满堂、子女承膝的天伦之乐……这难道算不上好事吗?” 这是一个“不完整”的男人所能幻想出的最圆满的一生了,但彼时的钟淳还无法体会小良子敏感又纤细的心情,抬起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 “笨小良子!谁告诉你成婚便是同自己的心上人成的婚,九皇姐去伽罗和亲的时候可是快哭得背过气了,怡妃娘娘抹了大半年的泪才缓过劲来。再说了,就算同心上人成了婚,能白头偕老的又有几人呢?” 小良子摸着额头连声应道:“殿下说得是,殿下说得是。” 当瞥见钟淳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又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是在寻人?” “……” “可是殿下的心上人?……唉哟!怎地又敲我——” 钟淳望着梁上依风而动的红幡,心中生出了一股徒然的无力感。 他头一回知道,接近身为丞相的张鄜是一件如此难的事情。 那人与礼部尚书一道在堂前为四皇子与皇子妃宣读谒文,他只能在堂下默默地看着。 那人与三台八座上的重臣们于宴席间推杯换盏之际,他也只能与其他皇子坐在隔着半个厅堂的旁桌。 甚至连那人饮完酒躬身去给四哥贺礼时,身侧都是熙熙攘攘的一群人捧着围着,钟淳只能跟在人群的最末头,眼睁睁地望着那玄衣身影渐行渐远。 不过也是,如若不是有了魂穿胖猫儿这等独特的因缘际遇,他与张鄜的一生本就应当如同泾渭分明的两道江河,一道入川,一道奔海,此生都不复相交。 ——就如同所有皇子与臣子一般。 “小良子,你将这贺礼送去前厅,我去四哥府中后苑转转,一会便回来。” “是,殿下。” 遣走了小良子,钟淳一人来到慎王府的后苑散步。 大抵是先前端午血宴的前车之鉴,此次四皇子大婚府内府外均添了几百禁卫,个个生得人高马大,腰间配着柄雪亮的解腕尖刀,将来后苑赏景的宾客们生生吓走了一半,偌大一个池塘便显得空空荡荡的。 而今暮色四合,松月生凉,还有林间蝉鸣与池中蛙鸣作伴,似乎也不算太凄清。 钟淳望着他四哥拜堂的地方,那儿的楼阁好似被闷在红炉里炼过七七四十九天的丹一般,每一扇窗格皆透着朱光,连水中的倒影都冒着赤霞般的烟, 一副喜盛荣灿的模样。 到不知怎的,他望着却莫名感觉那景如同镜花水月一样,虚幻得好像一触就要散了。 “啪——” 脑袋忽地一痛,钟淳蹙着眉转过身去,从地上拾起一颗带刺的松子。 “啪——啪——” 接二连三地,那顽固的松子不知为何只瞄准了他的脑袋落,且一个落得比一个狠。 “谁!出来!” 钟淳咬了咬牙,蓦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来,斜斜地指向了苑中那株深墨色的千年松。 半晌,只听头顶的松叶间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钟淳仰着头去望,却见一人正慵懒地卧在虬节的枝干上,腰间系着一个葫芦瓢状的酒壶,面上还遮着一张青面獠牙的傩面,长长的衣袍在空中垂了半截。 钟淳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剑,但当看到那人腰间的酒壶时,整个人却瞬间放松了下来,有气无力地道: “装神弄鬼是你的个人喜好吗——” “……三哥?” 半躺在树干上的钟曦这才卸了面具,露出一张俊美出尘的面容来,一双含情凤目极其出挑。 他低着头饶有兴味地端详了片刻,摸着下巴道:“几日不见,小十三变得愈发苗条,三哥都快认不出了。” 钟淳却不理会他的逗弄,斜着眼瞧他:“你不是被父皇禁足了三个月吗,怎地今晚会出现在四哥府上?” “今夜可是你四哥的人生大事,我这种爱凑热闹的人又岂能缺席?”钟曦朝钟淳勾了勾手指,意味深长道: “站得高看得远,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钟淳看了看即将落山的日头,预感自己再没过多久便会便会胖猫儿了,于是下意识出口道:“我不……” “用”字还未说出口,整个人就被他三哥提着后衣领给拎到了树杈上。 “……” 对着钟淳鄙视的白眼,钟曦笑着揩了揩他的脸蛋,低声道:“你若现在走了,朝其他人告密说我偷